東有扶蘇 作品

第五百五十九章 錦衣




            “你聽說了麼?前兩天不是大家都在議論要遷都的事情,然後國子監那些士子跑去請願,朝廷裡那些官兒也不想去北邊,原本以為所有人都反對,這遷都的事情多半就黃了,可誰知道今兒又流出來消息,說靖王爺和天子壓根就不管這些,硬是要把京城遷到北境去。”

“你從哪兒聽到的?”

“嗨,你消息也太不靈通了,京城誰不在議論這個?連街口賣菜的都知道了!我估摸著啊,這回京城怕是真要遷去北邊了,就是不知道那邊的日子好不好過...”

“到底是靖王爺要遷都,還是天子要遷都?”

“瞧你問的這話,那有區別嗎?天子才多少歲?還不是靖王爺想怎麼幹怎麼幹,前些日子不是還有人說,咱大魏的皇帝怕是要換...”

“噤聲!這也能說得?”

“嘿嘿,嘴瓢了嘴瓢了,事兒反正就是這麼個事兒,我得好好合計合計,要是過去了能不能尋到好的營生,聽說北邊可苦,咱們汴京這大好風景啊...也不知道下半輩子還能不能再看一眼。”

“唉,這種大事,明擺著所有人都不想去,結果靖王一張嘴,所有人都得活受罪,遷都...嘿,也不知道多少富戶要倒大黴,你看著吧,這一趟不知道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媽的,我也這麼覺得,好好的遷什麼都?之前我還對靖王爺印象挺好來著,他在城外打遼人那會兒,我就住在西城,可是親眼瞧見過他的嘞!後來靖王爺去了北境,也一直打勝仗,我還覺得咱大魏總算是出了個鎮國的忠臣...這才幾年啊?就完全變了個樣,這人啊就是不能坐得太高,靖王爺怕是已經忘了咱們這種老百姓緊巴巴的日子了!”

京城街頭輕聲議論的兩個人都是滿臉愁容,光看穿著打扮,家境應該還算是不錯的,連他們也在為遷都的消息感到惶恐不安,不難想象京城如今到底有多人心惶惶,兩個人越聊越憤憤不平,幾乎就要張嘴開罵--然而在瞧見一角飛魚服在遠處掠過時,兩個人又立刻閉上了嘴。

“話說,你有沒有覺得這兩天京城的錦衣衛多了很多?”

“哪兒有?不一直都多麼?錦衣衛那個陰間衙門...咱們當老百姓的還好,聽說那些當官的看見那飛魚服就打怵,進了詔獄就跟進閻王殿一樣,我外甥他岳丈的侄子就在錦衣衛裡當差,平日裡那可是威風得很,連那些官職比他高一截的官兒見了他也得老老實實拱手作揖。”

“你還有這關係?藏得可真他娘深啊,怎麼也不說提攜提攜你老哥我?”

兩個人閒聊著走遠,那走過街頭的錦衣衛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卻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只是搖了搖頭,走向了一旁的茶樓。

飛魚服的一角被風揚起,整個一樓的客人幾乎在瞬間就把聲音壓了下去,原本熱熱鬧鬧的茶樓居然在片刻間就變得有些冷場,錦衣衛如今在大魏的兇名可見一斑。

然而實際上除了繡春刀砍下的腦袋足夠多以外,這種兇名很大程度上源於以訛傳訛,錦衣衛這個衙門雖然也監察民間,但更多是針對朝中官員,然而這年頭筆桿子終究握在文人手裡,不敢公開彈劾,私底下也肯定會加以編排,久而久之,飛魚服身上的血腥味便重得好像所有人都能聞到,尤其是在京城這個地方,簡直到了能止小兒夜啼的地步。

年輕錦衣衛銳利的眼神在場中掃視了片刻,走向了二樓,臨街的陽臺上,孤零零的一張桌子和身影,正慢慢品著茶,錦衣衛快步走過去,低聲道:

“大人,附近三州在編的錦衣衛,都齊了。”

依然是一襲黑色儒衫的蕭平閉著眼,側耳傾聽著,他的表情永遠都很溫和平靜,此刻只是輕輕點頭:

“坐吧,辛苦。”

“卑職不敢當,大人才是真辛苦。”

“我有什麼好辛苦的?”蕭平微笑道,“一個瞎子,很多事情都不能出面,只能交給你們去做,我只需要坐在官署深處那棟小院裡面等結果,和辛苦這兩個字沾不上邊--當初北鎮二十四節氣抽調北上後,錦衣衛裡又有你們這些人撐起了架子,如今的錦衣衛,就算沒有我,也依然是能覆蓋朝堂,監察全國的衙門。”

“但所有人都是大人您調教出來的,”年輕錦衣衛說,“錦衣衛永遠是您的錦衣衛。”

蕭平的笑意淺淡了一些:“你說錯了一件事,錦衣衛永遠不會屬於誰,它的主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靖王殿下。”

“是。”

蕭平感受著拂過街巷的冬風吹起他的一縷頭髮,將另一杯茶推了過去,一舉一動都透著目盲書生不應該有的隨性寫意。

“我知道你們這些在王爺離京後才經歷殘酷訓練進入錦衣衛的年輕人,會對王爺失去應有的敬畏,”他說,“這是難免的事情,甚至你們會對於錦衣衛裡那些老諜子,對王爺的極度忠誠感到不可思議,你們也會對北境的二十四節氣升起一股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競爭之心,哪怕你們知道二十四節氣曾經是錦衣衛的一部分。”

“大人明察秋毫。”

“你是個聰明人,所以從來沒有試圖在我面前隱瞞過什麼,”蕭平輕聲開口,“所以我能感受到你的疑惑,你認為錦衣衛是超然的,是獨立於朝堂之外,在高空冷冷俯視所有人的衙門,是一把維持秩序的刀,這樣的衙門不應該只握在一個人的手裡,哪怕這個人是一位扛起了江山的藩王,但只要這個人有可能會顛覆如今所有的格局,他就應該是錦衣衛的敵人,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