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遺詔
事實上從接到死訊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沉默,陛下死了,要指望他嚎啕大哭,痛不欲生,那是不太現實的,在他幾十年從政的經驗看來,這位陛下顯然是他實現政治抱負的最大阻礙--無論是與遼開戰,還是收復失地改革內政,恐怕都會被那位陛下攔下來,哪怕他成了首輔,也沒有辦法大展拳腳。
但陛下死了,他好像也並不是那麼開心。
在聽到“南遷”這兩個字之前,他並沒有下定決心該怎麼做,更沒有想過送那位陛下成仙--但他的義子幫他做出了決定。
也正是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他以為自己當初去東南養望,途中遇見了一個值得培養、頗有前程的年輕讀書人,他動了愛才之心,甚至親自把他帶來了京城,引他進了這些風波,希望他能成為以後接過自己手中旗幟的人,然而事到臨頭,才發現原來有些事情和自己想得並不一樣。
那個年輕人,不會成為誰的接班人,他只會做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他對皇權沒有敬畏,對行事手段沒有偏向,沒有讀書人的迂腐,沒有士大夫的倨傲,有用的,那就去做;攔路的,都該去死。
哪怕是皇帝也一樣。
而他現在步入了朝堂,帶過兵打過仗,儼然已經是未來大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或者在自己死後,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大魏的走向。
他確實會在事情無法挽回的時候做一些出格的事,但未免也太過出格,弒君,這樣的事情,許多人連想都不敢想--而他卻真的做了,甚至還成功了。
自己錯了麼?
是不是不該把他從蘇州帶來京城?是不是不該應了那義父義子的關係?是不是不該讓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楊溥深深地呼吸,從內閣到大魏天子駕崩的養心殿有很遠的路,他跑得很累,但卻不敢停下來休息,一直到聽見此起彼伏的哭聲,還有跪成一片的宦官,他才停住腳步,心頭一鬆。
沒有人來得更快。
他整理了一下官服,走進大殿,他首先看到的是躺在床上的大魏天子趙寅,不知道是不是有宦官整理過,竟然意外地衣冠整齊面相平和,閉上眼睛好像只是睡著了,下一秒就會重新醒來繼續禍害這個帝國--但好在這種事情不可能再發生了。
同時楊溥也看到了床榻旁邊的另一道身影,而正是這道身影,讓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