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有扶蘇 作品

第五百五十三章 議遷都

 顧懷看了過去:“說完了財政、運力和銳氣,現在又要扯風水?”

 “風水一學,博大精深,歷朝歷代關於都城必然涉及風水論據,都城風水契合國命,便能保大好江山不失,魏屬水命,水主財,汴河從開國便被視為水龍龍脈,這是太祖定下的,若是遷都,豈不是違背祖制?”

 顧懷踱步向前,皂靴精準踏著對方語句的節拍,最終停在那位官員面前,微微俯身:“水命?魏若是水命,開封北邊的黃河為什麼還會決堤那麼多次?張大人倒是熟諳風水,若是我沒記錯,你前些年奉旨修黃河堤時要在開封府畔埋九口鎮水銅牛--只可惜前年決堤處,正對著你埋牛首的‘吉穴’!”

 “你...”那官員勃然變色,沒想過錦衣衛居然連這個都記錄在案,還偏偏被顧懷看見了!

 又有人幽幽道:“成周定鼎郟鄏時,周公親定‘天下之中’!汴京四瀆交匯、八荒輻輳,格局寬闊,萬鬥相映而成輝,正是天下中心,怎可...”

 顧懷猛地轉身,看向開口那人:“好個‘天下之中’!元熙八年遼兵飲馬汴河,滿朝公卿躲在城內惶惶不可終日,那時候《周禮》可教你等如何保命?遼軍若攻下汴京,由此四面出擊,大魏江山頃刻易手,那時這裡便真成了天下中心!”

 他的話音落下,正是那“天下中心”四字繞樑而上之時,殿外的風雪猛地灌了進來,烈風拂過他身上的蟒袍,揚起袍裾一角,配合著幾乎獨戰百官的威勢,讓許多人一時間訥訥無言。

 連沒有什麼話語權,只能呆呆看著的小皇帝也在龍椅上目泛異彩,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叔父才是真正頂天立地的人物,如此風采,彷佛是史書上那些響亮的人物親自走了下來,讓人心折。

 他只是個年幼的天子,不懂得那些官員口中的許多東西,但他在北境呆了一年,足夠他對自己這位叔父產生足夠的瞭解。

 看著大殿內幾乎眾口一詞激烈反對,一個個跳出來和顧懷唇槍舌劍大戰一場的官員,小皇帝在冰冷的龍椅上換了個坐姿,莫名有了些預感。

 這些人...可能就要倒大黴了。

 ......

  遷都的事情理所當然地沒有議出來個結果,雖然這是由一位藩王正式上奏,天子高坐百官議政走完的流程,但面對幾乎所有人的反對,這道政令不可能通過。

 眼看著顧懷退回了勳貴行列,站在了首位,一襲玄色蟒袍刺得人心神不安,部分人自然露出勝利後的得意笑容,但部分人則是察覺到了不對,眉頭深深蹙了起來。

 奇怪,顧懷如果真的想做這件事,為什麼不趁著天子在北境的時候,直接以天子名義下一份詔書?到時候被架在火上烤的就是京城百官了,不認這詔書是在打自己忠君愛國的臉,甚至可能促成南北的直接分裂,可要是認了...難道還真要收拾家當跑去幽燕那個已經打爛了的地方繼續當官?

 所以他為什麼要帶著天子回京,更是要在百官面前公然提出遷都自取其辱?

 想不出來答案,但可以預見的是,隨著今日朝會結束,關於靖王主議遷都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傳得眾人皆知,到時候上到朝堂重臣,下到升斗小民,怕是都要為這件事吵得天翻地覆了...

 在顧懷不講道理地引發了一場風波後,朝會有條不紊地繼續進行,今日之所以是大朝會,連那些畏冬的老臣都得爬起來上朝,除了是大魏唯一的實權軍鎮藩王入京覲見外,還因為這也是年幼天子正式登基的日子。

 所以與其說是朝會,不如說今日就是登基大典,沒有哪個官員會這麼沒眼色地跳出來真正議事,像靖王那樣一上來就要議遷都的更是不可能存在,百官千盼萬盼才算是把天子盼回了京城,不把登基大典辦完議個屁的政務?

 接下來的流程極長而又繁瑣,反正顧懷再一次找到了當初剛上朝會時那種靠著柱子昏昏欲睡的感覺,他看著年幼天子在內侍和禮部官員的擺弄下努力變得威嚴起來,好看的小臉卻還帶著些揮散不去的緊張,不由搖頭失笑。

 放出風聲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接下來這段時間,就由著整個京城淹沒在議遷都的風暴中吧,天子入了宮城,倒也不用火急火燎地接他出來,人總是要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才能長大,保護得太好,對於一個普通的孩子或許是好事,但對於要在魏遼國戰期間坐上龍椅的孩子來說,便是天大的禍事。

 顧懷難道不知道會有無數的人試圖在他與小皇帝之間埋下疏離?他難道不清楚當小皇帝走入這座京城,哪怕年紀不大哪怕根本不能再短時間內握緊權力,文官集團依然會自發地團結起來將小皇帝團團圍住,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對抗他這個北境的藩王?

 他都知道,但並不在意,楊溥的領路,趙軒的手筆,讓他一步一步有了今天的底氣,無論是誰,當有了掀桌的能力後,或許都很難再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與這些人談價錢了。

 更別說眼下魏遼的國戰只是暫時停下來了而已。

 勳貴這列排在武官前面,和對面的文官遙遙相望,顧懷察覺到有許多道目光不著痕跡地從自己身上掠過,卻又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什麼情緒都有,他嘴角微挑,又將視線轉到另一側,那些原本就與顧懷交好、現在更是把顧懷當成帝國軍方繼承人甚至說主事人的老將軍們投來些欣賞讚嘆的眼色,而那些在朝堂上沒什麼話語權的勳貴,更是在他掃過去時微微躬身示好。

 原本沒必要卑微到這種程度,但誰讓大魏連著三任皇帝都比較奇葩,讓勳貴們在朝堂上徹底沒了存在感呢?靈帝好道,張懷仁帶領著文官集團牢牢把持朝政,壓得勳貴們頭都不敢抬;好不容易把靈帝熬死了,英帝登基,結果這傢伙比他爹還不待見勳貴,媚眼全拋給在北境打仗的顧懷看,一邊和著京城與北境只見的稀泥一邊兢兢業業幹活,勳貴們門庭冷落整個昭安朝都沒撈上過什麼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