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速之客
因此,陸瞳去範府施診時,時常會見到這位錄事大人。
一來二去,祁川也知道陸瞳是給趙氏施診的大夫,偶爾路上遇見了,也會打聲招呼。
今日也是一樣,陸瞳對祁川輕聲行禮,祁川客氣應過,就要往範府的門口走去。
銀箏笑著與他錯身而過,手裡提著的竹籃一晃一晃的,日光下極扎人眼。
祁川腳步驟然一頓。
他回頭,目光落在銀箏手裡提著的那隻竹籃上。
竹籃是新鮮竹子編成的菜籃,裡頭細細鋪了好幾層,每一層都放了許多雜貨,醃肉、雞蛋、新鮮的山藥紅薯……雞蛋一個個排得整整齊齊,用草紙裹了,免得路上磕碰。
他愣愣看著銀箏手裡的竹籃,直到陸瞳的聲音將他驚醒:“祁錄事?”
他抬頭,陸瞳疑惑盯著他。
祁川張了張嘴,半晌才道:“陸大夫手中竹籃……是從哪裡來的?”
陸瞳笑了笑:“是臨走時範夫人送與我的情禮。”
“什麼情禮!”銀箏冷笑一聲,“範夫人才不會送這種寒酸的情禮,分明是那些下人將咱們當叫花子打發呢。我當時都聽見了,他們說這是窮鬼送的醃貨,都放爛了,放在府裡也是佔地方,這才送與我們。就是姑娘您心善,才被他們胡亂唬了。”
“胡說。”陸瞳斥道,又轉身衝祁川歉意開口:“丫頭不懂事胡言亂語,還請祁大人當作沒聽見。”
祁川聞言,臉色有些蒼白,勉強衝他們二人笑了笑,適才離開。
見他的背影消失在範府的大門後,陸瞳才收回目光。
她轉身喚銀箏:“走吧。”
銀箏笑嘻嘻跟了上來,語氣有些得意:“姑娘,我方才演得好吧?”
“好。”
“那是自然,”銀箏越發高興,“我雖不如姑娘您聰明,可這演戲說瞎話的本事也是一流。”
在歡場掙扎度日的姑娘,別的不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還是要有的。
銀箏說完,又喃喃道:“這樣挑撥,就是不知那祁川聽了,此刻心中有沒有怨氣。”
陸瞳不置可否地一笑。
怨氣……自然是有的。
明明才華本事都不比範正廉差,卻因為出身,永遠屈居人下。本應該在仕途上大展拳腳的人最後卻淪為在範府中打雜的下人,而始作俑者卻踩著自己功勞一步步往上爬,將他的價值壓榨得一點不剩。
她若是祁川,她也不甘心。
祁川是個忠僕,所以這麼多年裡,他任由範正廉拿著他的政績升遷,對範正廉扣著他只做一個錄事忍耐不提。
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勤勤懇懇忠心不二的得力手下,也許內心也會積攢多年的不甘與怨氣。之所以到了如今都一言不吭,也許依仗的內心的“道義”。
畢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畢竟當年祁川家貧無路時,是范家資銀令他進了族學。
這樣一點點挑撥當然不至於讓祁川立刻對範正廉倒戈相向,她只需要在祁川心中埋下一根刺。至於這根刺究竟會長到何種地步,就要看範正廉這些年對祁川的“照顧”了。
虛妄的“兄弟之情”與“主僕之情”迷惑了祁川的眼,那她就一點點戳破這個假象。
陸瞳嘴角扯出一抹極輕的笑容。
畢竟,他二人這段脆弱不堪的“情分”,本身就已經充滿漏洞了。
又走了一段路,陸瞳二人回到了西街。
銀箏拿帕子擦過額上的汗,問陸瞳:“姑娘熱不熱,要不要去買杯漿水?”
雖然街口新開的鋪子甜是甜了點,但這樣的天喝上一杯李子冰酪是挺解暑的。
陸瞳想了想,同意了,銀箏笑道:“那我去問問杜掌櫃和夏姑娘要不要一起。”說罷朝前小跑了幾步。
陸瞳跟在後面。
正是晌午時分,日頭直喇喇倒在大街上,每一處都是熱烘烘的。門口那處枝繁葉茂的李子樹下將醫館牢牢罩入一片陰涼。平日裡這個時候太熱,整個西街幾乎不會有客人。
今日卻不一樣。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旁邊小巷處走出來,走進了仁心醫館中。
陸瞳腳步一頓。
銀箏見狀,順著陸瞳目光看過去,驚訝開口:“那不是杏林堂的文佑嗎?”
杏林堂的夥計文佑從小巷中走過,雖然只是短短一瞥,但陸瞳已認出他來。畢竟前些日子,這位夥計好幾次趁杜長卿不在時來醫館找陸瞳,話中幾次暗示陸瞳可去杏林堂坐館,杜長卿所付月銀,杏林堂可給雙倍。
不過都被陸瞳拒絕了。
銀箏看了看走進醫館的人,又看了看巷口,神情有些奇怪。
“剛剛那不是夏姑娘麼?文佑找夏姑娘幹什麼?”
夏蓉蓉又不會醫術,總不能是找夏蓉蓉去杏林堂坐館吧?
陸瞳站在原地望了一會兒,收回視線,輕聲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