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風雪來賓
陸瞳靜了片刻,漠然提醒:“不上藥嗎?”
裴雲暎一身黑衣,無法看清身上傷痕。但陸瞳能聞見他身上的血腥氣越來越濃烈,這意味著他身上的傷口在不斷往外滲出血跡。
她沒有在屋子裡薰香的習慣,如果申奉應突然帶領鋪兵們殺個回馬槍,都不必搜捕,這屋中的血腥之氣就會出賣裴雲暎的行蹤。
裴雲暎要是死在這裡,她還得負責處理屍體,很是麻煩。
最好別死,死也別死在這裡。
裴雲暎不知陸瞳心中思慮,只拿起桌上藥瓶,藥瓶不大,瓶身精緻,他拔掉塞子,猶豫一下,灑在肩上。
陸瞳:“……”
她蹙眉:“你上藥隔著衣服?”
行醫這些年,陸瞳不曾見過有人這樣上藥。裴雲暎這幅遮遮擋擋的模樣,不知道的會以為他在下毒。
裴雲暎動作一頓,道:“你屋子太小。”
“那又如何?殿帥上藥還要跑著上不成?”
裴雲暎噎了一噎。
半晌,他望向陸瞳,提醒:“我在你寢屋脫衣上藥,陸大夫不怕有損閨譽?”
“別忘了,你還有個未婚夫。”
他故意咬重“未婚夫”三字。
陸瞳皺眉看著他。
她沒想到裴雲暎想得這般瑣碎,忽而又想起在遇仙樓時,為避戚玉臺懷疑她主動抱緊裴雲暎,裴雲暎微微僵硬的身體,和刻意拉開的距離。
思及此,陸瞳的語氣裡就帶了一絲諷刺:“裴大人多慮。”
“在我眼裡,你和當初埋在樹下的半塊豬肉沒有任何區別。”
裴雲暎:“……”
他平靜朝陸瞳看去,陸瞳神情冷淡,以至於讓人難以分辨她這話是認真還是在玩笑。
昏暗燈色下,二人對視良久。
過了一會兒,裴雲暎低頭,看著面前的茶盞,淡淡開口:“你說話真難聽。”
陸瞳心中冷笑。
這位昭寧公世子大半夜被滿城追查,以此人手段,未必找不到脫身辦法,偏偏闖進仁心醫館躲避追兵。很難讓人不懷疑他是故意的。
裴雲暎就是故意拉她一道下水,或許是出自他某種惡劣的趣味。
既然他們已看穿彼此的虛偽與假象,就沒必要在表面上裝作客氣與禮貌。她現在是不能將裴雲暎怎麼樣,可能讓這人心裡不痛快一點,也好過什麼都不做。
陸瞳懶得掩飾自己的冷漠與不耐。
許是因為陸瞳那句拿他與豬肉相比的諷刺,再遲疑下去反坐實了他忸怩,裴雲暎不再踟躕,伸手撕開肩頭被利器劃開的衣料。
衣料撕開的瞬間,裴雲暎皺了下眉。
陸瞳抬眸看去。
目光所及處,這人右肩至小半個背部鮮血淋漓,像是箭傷。不見箭勾,只有翻起的皮肉,看著就觸目驚心。
陸瞳心中暗忖,帶著這樣的傷口,此人還能談笑風生,裴雲暎的忍性倒是比想象中更強。
他拿起桌上藥瓶,像是要灑上去,忽又覺得似乎太潦草了些,遂問陸瞳:“有水和帕子嗎?”
陸瞳點頭:“有。”
似是沒料到她這次這樣好說話,裴雲暎愣了愣,隨即笑道:“多謝……”
下一刻,陸瞳打斷了他的道謝。
“加銀子就行。”
裴雲暎:“……”
陸瞳起身,找到銀水壺,找到花架上的木盆,往裡倒了些熱水。又找了方乾淨帕子浸在其中,端著熱水走到裴雲暎跟前,把木盆放到桌上。
裴雲暎看了看眼前的熱水,想了想,把剛才陸瞳還給他的五十兩碎銀往陸瞳面前一推。
“夠嗎?”
陸瞳把銀子收起來,重新放回匣子裡裝好:“勉強。”
他搖頭笑笑,沒計較陸瞳坐地起價,伸手拿起水盆裡的手帕,擰去多餘的水。
手帕是女子的款式,淺藍的帕子,上面繡了木槿花枝,女子貼身手帕常灑香粉,或是薰香,這帕子卻只帶淡淡藥草味,與陸瞳身上的清苦藥香如出一轍。
裴雲暎握住手帕,反手擦拭肩上的傷痕。
血跡被一點點拭淨,露出猙獰的傷痕。陸瞳看得清楚,箭傷從斜後方向上,他應當是背後中了箭。
裴雲暎擦完傷口,放下手帕,拿起藥瓶往肩上灑藥粉。他一隻手不太方便,藥粉一半灑到傷口上,還有一半灑到了地上。
陸瞳倚著桌沿,冷眼瞧著他動作,突然開口:“暴殄天物。”
裴雲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