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針相大白




只聽得到嘰嘰喳喳的吵鬧聲。



裴雲暎一進門就看到的是這幅場景,皺了皺眉,問靠在角落站著喝茶的蕭逐風:“在幹什麼?”



蕭逐風朝人群努了努嘴:“你的陸醫官來行診了。”



裴雲暎一怔。



“託她的福,我第一次知道,在殿帥府養鴨子是這種感覺。”蕭逐風嘲笑完,放下茶盞,轉身出了門。



裴雲暎:“……”



他走到大廳中間,禁衛們獻殷勤獻得熱火朝天,誰也沒發現他回來了,坐在中間的陸曈正低頭把脈,面前明晃晃伸著數十隻赤裸的胳膊,個個故意用力顯出頗有力量的線條,至於那一張張笑得傻氣的臉,像極了每次梔子問段小宴討骨頭時,湊上去舔對方手指的神情。



真是脹眼睛。



實在看不下去,裴雲暎走上前,刀鞘點了點桌:“安靜點。”



再吵下去,旁人聽見還真以為殿帥府改行養鴨子了。



“大人?”



禁衛們這才瞧見他,忙立起來退到一邊,還有人像是怕他不明白般主動解釋:“大人,醫官院新來的陸醫官來為我們行診了。”



他看向桌前人。



陸曈坐在殿帥府的大廳裡,長木桌寬大,椅子也厚重,她坐在這裡,是格格不入的纖巧,只是神情一如既往平淡,十分從容。



倒把一群禁衛襯得傻里傻氣。



裴雲暎扶額,嘆了口氣。



“進來吧,陸醫官,”他道:“我有話對你說。”



……



陸曈隨裴雲暎進了裡屋。



裡屋無人。



這似乎是裴雲暎處理公文的屋子,陳設極其簡單,窗下襬著一大張紫檀波羅漆心長書桌,兩邊各一張鋪了錦墊的花梨木椅。



桌上一方墨石硯,官窯筆山上掛幾隻紫毫,還有一隻烏黑的貔貅鎮紙,與填白釉梅瓶放在一處,梅瓶裡空空如也,一枝花也沒有,伶仃地立在角落。



陸曈把醫箱放到桌上,見長桌上放著白紙,遂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取來紙筆。



見她坐在自己位置上,裴雲暎頓了頓。



陸曈沒注意到他神情,只低頭提筆寫字。



“看過脈了,只是春日氣燥血虛,開幾幅補養方子煎了,每日早晚一碗溫養著就好。過幾日我再來換副方子,大人無需憂心。”



陸曈說完,並未聽到回答,抬頭一看,裴雲暎正抱胸站在不遠處打量她。



“怎麼了?”



“沒什麼,”他不甚在意地一笑,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望著她若有所思地開口:“看你氣色不錯,今日來的比約定時候更早,金顯榮沒為難你?”



原是為了這個。



陸曈收起筆,將寫好的方子提起晾了晾,道:“讓裴大人失望了。”



白紙上墨跡未乾,能看出寫的字跡潦草狂肆,與鬼畫桃符差不離多少,裴雲暎掃了一眼,又笑著開口:“金顯榮好色無德,就算身體不適,也不可能改了性子。”



他盯著陸曈,神色好奇:“你是怎麼說服他的?”



陸曈把晾好的藥方放在一邊,抬眸看向裴雲暎。



他就坐在對面,從前見他時常在外行走,坐在這屋裡時倒顯出幾分正經模樣,那身緋色的公服也褪去幾分豔色,多了一點肅然。



想來平日裡,他就是在這裡處理公文。



默了默,陸曈才開口:“因為我答應替他保守秘密。”



“秘密?”裴雲暎順手提起桌上茶壺,斟了盞茶推至陸曈面前,又給自己倒了一盞,問:“什麼秘密?”



他倒是問得自然,彷彿篤定了自己會說給他聽一般。



陸曈默然。



年輕人端起茶盞,正微微吹散茶水面兒上的浮葉,似乎從初見他伊始,無論何種情景,哪怕是負傷有求於人,也一副永遠遊刃有餘的輕鬆模樣。



實在讓人看得很不順眼。



他見陸曈不作聲,看了陸曈一眼,笑道:“不方便說?”



想了想,陸曈道:“沒什麼不方便的。”



指尖輕輕拂過桌上那隻猊狻鎮紙,鎮紙精緻,溫潤黝黑,輕輕翻動下,泛著深邃亮光,像一團小小的凝固的烏雲。



“一寸半。”她說。



裴雲暎低頭飲茶,笑問:“什麼一寸半?”



陸曈收回手。



她抬眸,用一種冷淡的、彷彿在說今日天氣如何的尋常語氣平平開口。



“我告訴他,如果他按我說的做,我就替他保守他身下之物,統共一寸半的這樁秘密。”



“噗——”



裴雲暎一口茶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