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傷情人
“下官不敢。”
戚玉臺盯著她半晌,見她神色坦蕩,遂才輕哼一聲坐了下來。
陸曈取針為他針刺。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戚玉臺閉著眼睛,突然哼笑一聲。
“只要我納你進門,你我自然能日日相見。”
他惡意調笑:“比起給金顯榮做妾,能做太師府的侍妾要好得多。是不是?”
陸曈不語。
戚玉臺有些無趣,不過,一想到明日傍晚,儺儀前,或能服食一點藥散一解狂癮,不由心中期待起來。
唯願,快些到明日。
……
白日過得很快,夜裡天色暗下來。
秋日的夜已有了寒意,殿帥府中燈火通明。
諸班今日回去得早,明日一早宮中祭典,晌午時殿帥府中就沒人。裴雲暎進屋時,段小宴正打算回去,剛想叫他,一旁又瞥見蕭逐風正對自己使眼色,於是到嘴的話嚥了回去,安安靜靜地出了門。
裴雲暎近來很忙。
不輪值時,時常在演武場一待就是一整日。旁人都說他是對祭典大禮盡心盡力,殿帥府知情人卻明白,這分明是傷了情借差事麻痺自己。
傷情哎!
縱然他每日看上去若無其事,該做的事一樣沒落下,但自打生辰夜過後,某些時候還是會讓人窺出一絲端倪。
譬如他不再如從前那般愛笑,有時看起來還怪冷酷的。
院子裡只有遠處街邊一點零星燈色餘暉,梔子已經睡下。蕭逐風收拾好桌案雜物,打算離開。
裴雲暎叫住他:“蕭二。”
“有事?”
“陪我喝一杯。”他道。
銅燈里加了燈油,方才微弱燈火又重新明亮起來。
梔子被院中動靜吵醒,探首朝外嗅嗅,又縮了回去。
正是秋日,紫藤花被連日秋雨打落一空,花架下青燈如鬥,石桌前坐著兩個人。
兩個大男人相對而坐未免沉默,蕭逐風拿起桌上酒盅喝了一口,隨即皺眉:“茶?”
“不然?”
裴雲暎給自己倒了一杯,語氣理所當然,“明日祭典,你還敢喝酒?”
蕭逐風一噎,復又盯著酒盅裡的茶:“怎麼又苦了?”
先前裴雲暎腦子發病,把殿帥府的茶水全換成各種飲子熟水,甜得人喉嚨發齁。眼前這壺茶水竟是苦的。
蕭逐風許久沒在殿帥府喝到苦茶了。
“不好嗎?”裴雲暎端起酒盅,“人生本來就是苦的。”
蕭逐風:“……”
他悠悠開口:“不就是被心上人拒絕,何必苦大仇深?大丈夫何患無妻,天涯何處無芳草。”
裴雲暎看他一眼:“說得很好,如果你能不這麼幸災樂禍就更好了。”
院中風聲颯颯。
過了一會兒,蕭逐風問:“你之前不是說,要徐徐圖之,怎麼突然訴情?”
“沒忍住。”
蕭逐風又問:“她為何拒絕你?”
“不知道。”
“是不是因為紀珣?”
“也許。”
裴雲暎喝了口茶,低頭看著酒盅,酒盅裡倒映著頭頂花架。
花架不如夏日時繁茂了,沒有花,枝葉伶仃,看起來有點淒涼。
“其實之前,我就並無把握她會選我。”
他自嘲一笑:“畢竟紀珣是君子,而我是個混蛋。”
“如果陸家沒出那些事,如今和她匹配之人,應該就是紀珣這樣的人。”
這話很是悵然。
“醒醒,”蕭逐風漠然道:“你何時變得這麼慫了?”
裴雲暎笑笑,並不說話。
蕭逐風看著他:“你之前不是說,就算她真喜歡紀珣,你也會拆散他們。這就讓給那傢伙了?”
裴雲暎嗤道:“什麼叫讓?她又不是物件。”
蕭逐風看不慣他這模樣,諷刺:“那你要怎麼辦?在這裡喝悶酒,等他們二人喜結連理後你再趁虛而入?連名分也不要了?”
“你是這樣甘願退到背後的人嗎?”
裴雲暎沒說話。
夜風吹過,高梧策策。
裴雲暎開口:“蕭二,你還記不記得我那匹馬?”
蕭逐風一怔。
裴雲暎曾有過一匹紅馬駒。
由他外祖父親自挑選給他的生辰禮物,活潑俊美,後來卻因誤食毒草死去了。
“我很喜歡那匹馬駒。”
“因為太喜歡,難免炫耀,引得家中兄弟為馬駒大打出手。它死的時候我很傷心。”
他平靜道:“後來我發現,馬駒不是因為誤食毒草而死的,是我父親親自下令毒殺。”
蕭逐風一頓。
他是第一次聽到裴雲暎說起此事真相,問:“為何?”
裴雲暎笑了一笑,那笑容比秋夜更冷。
“因為他認為,此物有損兄弟情義,不如從源頭斷絕。”
裴雲暎開口:“我不想她變成那匹馬。”
蕭逐風沉默。
若在半年前,蕭逐風絕不相信會看到裴雲暎這樣一面。
養尊處優的世子也會為一個人從白日等到黑夜毫無怨言,又在被拒絕後卑微至此。
“陸醫官這個人看起來像是斷情絕愛隨時會出家,很難想象她愛上你。”蕭逐風寬慰好友,“其實你未必愛她至深,是因為你在她身上花了太多心思,所以放不下。”
“你好像忘了,一開始,你是去抓她歸案的。”
裴雲暎苦笑一聲。
一開始他是想抓她馬腳,到最後,反而是他被套得牢牢實實。
他一向瀟灑,拿得起放得下,偏偏對陸曈總是擔心,總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