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六十二章





軍指使來興元府,他有宅子嗎?沒宅子就得租房子住,還得讓上司和同僚給他找房子,多難看啊!




您給他置辦一座三進的宅院——可不能是空蕩蕩的,他遠道入蜀能帶多少行李?您還得連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都給他準備好了,再僱幾個手腳利落的女使、車伕、雜役、廚子,給他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




最後再給他來一匣金子,怎麼樣?!這新來的指使還敢拿喬?他得納頭便拜,從此您就是他的天!




帝姬聽完盡忠這一套,就更不高興了。




“他也配。”




盡忠噗嗤一聲樂出來,“只要安頓住了,憑他一個被貶到這的人,哪還有什麼心氣?到時咱們的日子還不是照舊?”




她坐在馬車裡,不以為然,“你來置辦這個是妥帖的,只是太破費了些。”




小內侍就嚷起來,“帝姬賞奴婢的錢,奴婢拿著才心安呢!不是帝姬賞的,奴婢餓死也不伸手!”




這甜蜜蜜的話她聽了跟沒聽見似的,心裡盤算了一會兒,又不得不說盡忠的辦法是最通用也最管用的辦法。




管他誰來呢?只要給錢就算完事了。




想想心裡就更有氣了,正好馬車到了靈應宮門口,帝姬平復了一下心情,準備下車時,忽然就有“撲通”一聲在馬車前,接著就是禁軍一迭聲的罵,和那人一迭聲的哀求。




李惟一來了。




他不僅是個道官,還在神霄派裡有很高的職位,因此每次來靈應宮時,頭戴芙蓉碧霄冠,插犀角簪,身披紫帔三十二,著青綠五色雲霞的絳紫大道袍,手拿白玉圭,腰間金銀佩,腳踩朱絲履,突出一個霞光萬丈瑞氣千條,比帝姬的配置差點,但也差不太多。




今日的李惟一隻穿了一身灰道袍,光禿禿的髮髻,哭紅眼圈跪在靈應宮門口,變成了脫簪待罪限定版。




她下馬車時看了一眼,心裡就很想吐槽,李惟一的爹也被下了獄嗎?




但眾所周知,白鹿靈應宮的朝真帝姬是最慈悲不過的一位真人,她此時也是如此作為的。




“李道官?”她輕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李道官趕緊就哐哐用頭砸地,“小道有罪,小道願受罰,只求帝姬寬仁,留小道一條活路!小道感恩戴德,願為帝姬……”









面那些廢話她就懶得聽了。




她輕輕地擺了擺手,走到李惟一面前,向左右示意了一眼,有內侍就上前將李惟一攙了起來。




這一下就變成李惟一比她高,她需要仰視他了。




“你的一片苦心與忠心,都是向著爹爹,向著大宋的,()”她說,若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真怪罪了你,我在三清像下祈福修行,又豈能安心呢?∷[(()”




就在這靈應宮前的臺階下,她的面容像羊脂白玉一般,她的德行也是如此,溫潤無暇,讓人感到驚奇與讚歎。




按說李惟一是不該信的,他見過帝姬的另一面,可他現在又悔又怕,見了帝姬這樣溫言軟語,那三分的愧疚就變成了十分,嗚嗚嗚地膝蓋又是一軟,真心實意地大哭起來。




悔不該呀,他悔不該聽信了讒言,上奏表參了帝姬那一本,現在帝姬還肯容他在興元府繼續修道,這是天大的恩典,他要是不改過自新,天也不容他呀!




帝姬一步步向上走,靈應宮的大門在她身後關上,也將李惟一的哭聲與周圍禁軍的讚歎聲關在了門外。




有女道迎了上來,為她披上了氅衣,一步步跟在她身後,抱著一摞興元府道士名冊同她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