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八十三章
種家三郎立刻應了,“叔父有何吩咐?”
小種相公又尷尬了一下,說,“往山西那邊送個信,問問靈應軍的下落,若是咱們的人遇見了,待他們客氣些。”
若是別個軍隊遇到了呢?總之也請他們看在種家軍面上,客氣些,咳,用就用了,好歹大半活著送回來,否則須叫帝姬難看呀!
夜漸漸地近了,營地裡升起了一股股令人垂涎的香氣。
天氣溫暖,士兵們也不要四處尋房屋,只要搭幾個窩棚,七扭八歪地睡進去就好。
走了二日,他們又同幾隻援軍湊在一起,這規模就過了千人,很是壯觀,各個部隊可以互相敘一敘庚齒,報一報郡望,比如你是廂軍,他是團練,都一邊兒蹲著去,聽這位禁軍大哥講話呢。
至於這一百人的靈應軍,所有人看他們都很稀奇,就是那種見了就發笑,笑完又忍不住手欠過來摸摸的稀奇法。倒是盡忠在這,小軍官還很敬畏——畢竟是個閹人,軍中監軍大多是閹人嘛,還都有辦法給自家將帥治得死去活來——跟思想鋼印似的。
於是他們支鍋造飯時,盡忠已經冷靜下來了。
還能怎麼辦呢?既已被裹挾著往前去,那為今之計只有交好這些粗人,以圖來日。
想到這裡,小內侍就又自信起來,畢竟要說“交好”,他是有特殊本事的。
快到應州了,小內侍說,大家日夜趕路,很辛苦呀!他特地派人去買了許多豬羊和美酒,犒勞大家!
大家齊聲歡呼,也不管那酒到底是美酒還是劣酒,更不管那沒劁過的豬是不是一股腥羶的臭,他們甚至連肉進嘴時燙不燙都不管不顧,烤熟了,煮開了,灑一把鹽,立刻就胡亂地吃下去,吃得嘴巴油汪汪像是紅腫起來,整個人樂滋滋地,似是升了仙,兩腳已不在地面上。
王善也喝酒,同一群軍官一起喝酒。
有盡忠在,他總有辦法勸別人喝酒,自己卻悄悄地觀察著軍營裡的一切。
小軍官們吃喝了一陣,酒精起了作用,醉醺醺地就開始比試起高低,你說你是岢嵐軍的,他說他是寧化軍的,都覺得自己軍中兄弟更高一籌,那比試一下拳腳嘛!
比過拳腳了,又有人不忿,再比一場棍棒如何!
他們罵罵咧咧,吵鬧得緊,但其中又當真有幾個百戰不殆的勇士,威風凜凜,讓
王善一個個就把名字記下來了。
“給我錢。”他悄悄對盡忠嘀咕。
盡忠一激靈,“你要錢作甚!”
“我送錢去。”他說。
盡忠立起兩隻眼睛,很想罵他一頓,但王善又悄悄說,“你豈不知帝姬愛惜人才呢?上次我送李永奇錢,你看她後來那樣歡喜。”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盡忠就想了一會兒,忽然露出了一個雞賊的笑容,“十二郎有心呀!不過,你這幾日應酬辛苦,何不我去?”
這頓酒饒是再怎麼少喝,一群粗人湊到一起互相灌酒,灌到最後王善也是有些昏昏沉沉,他就斜著眼看盡忠在營地裡走來走去,滿臉笑得跟菊花似的模樣。
酒席散了,沒醉倒的晃晃悠悠回去睡覺了,醉倒的就倒在地上被親兵扛著走了。盡忠撒了一圈的幣,正好又回來了。
掰著手指就開始給他數,有一個耀州來的,叫王德,很好很有力氣,擅用刀,給了十貫!還有一個岢嵐軍的,叫張飛燕,能開強弓,也給了十貫!還有誰誰,誰誰,誰誰誰,我都同他們報了家門,明日裡動了心,同我悄悄說了,咱們到時帶他們一起回興元府就是!
王善昏頭漲腦的,就在那聽,腦袋一點一點。
忽然盡忠的語調就變了,“哼,不過也有一個小子,我見他雖不下場比試,但有二人比紅了眼,要動真刀槍時,他上前解鬥那兩手還算有本事,我便上前與他結交,他竟不識抬舉!”
“哦,哦,”王善問,“他怎麼不識抬舉?”
“我請他喝酒,他喝了,卻不醉,顯是對我有防備心,我又送他錢,他竟不要我的!”小內侍咬牙切齒,“他一個軍漢,十貫錢竟還這般傲氣,分明是嫌我給的少了,下了我的顏面!自我出西城所,跟隨帝姬以來,還不曾見過這樣狂傲之徒,早晚我得想辦法尋人打他一頓,出出我心頭之氣!”
王善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火光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只看到一個青年自灶坑旁已站起身,背對著他們走向了站崗放哨的士兵,似乎在說些什麼。
“你要尋人打他一頓,你記得他的姓名?”
“我怎麼不記得?”小內侍發出一陣邪惡的笑聲,“那人在平定軍中,姓岳名飛,是個小小的效用士,我記得可真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