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05.第九章 挖呀挖呀挖





權力從來是自下而上的,耿守忠也沒辦法改變這一點啊。




羅天大醮要搞個幾十日,第一天的差不多一兩個時辰就完事兒了,剩下都是他們道士內部活動,賓客們要是虔誠就留下來繼續看,耿守忠這種是不耐煩的。




他騎馬回到自己的住所,想要換一身便服,叫婢女打些水給自己細細臉,再喚幾個會唱曲講書玩雜耍的過來,給自己尋點開心。




明天他拜會過張孝純後,就準備返回太原了,他得養精蓄銳,方便趕路。




這個義勝軍將領剛到府邸前,準備下馬時,斜裡突然衝出一個青年,死死地抓住了他的韁繩!




“在下冒昧,請問尊駕可是義勝軍耿帥?”




青年的膚色黝黑,臉上卻泛了一層憔悴的灰白,額頭上的碎髮被汗水打成一綹一綹,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裡佈滿了血絲,死死望著他。可就算他這樣憔悴驚恐,耿守忠還是在他臉上看到了燕雲漢人的特徵,長手大腳,方臉厚唇——當然,他那句話是一聽就能聽出燕雲口音的。




於是耿守忠制止住了手下揚起的馬鞭。




“你是誰?”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問。




“我是馬植的兒子。”他啞著嗓子說。




幾乎沒人記得趙良嗣原來的姓,原來的名了,他原名馬植,是燕雲大族出身,當年童貫出使遼國遇到他,馬植獻上滅遼之計,二人聊得投機,童貫便勸他易名李良嗣。再後來李良嗣被官家賜姓趙,才成了趙良嗣。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不值一提,趙良嗣在京中,錦衣玉食,算是許多燕雲漢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但今日他的兒子這樣冒昧突兀,甚至是莽撞地衝過來找耿守忠,這就很詭異了。




兩個美貌婢女奉上了篩過的好酒和幾樣下酒的點心,而後乖覺地退下。




耿守忠拿起一塊麵果子塞進嘴裡,有甜美的清香在舌尖炸開,是他很陌生的味道,他皺了皺眉,喝了一口酒,將面果子順下喉嚨。




“我與你父也只見過寥寥數面,當年稱不上故交,而今你父得了官家的青眼,更是與我們這些粗人不可同日語,”他笑道,“小公子怎麼會來尋我?”




趙儼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了他,“耿帥請看。”




青年的手是微微有些顫抖的,那信也不知被看了多少遍,信紙有些折損,待拆開時,耿守忠就是一愣。




有些字跡被輕微地暈染開,點點滴滴的水漬留在上面。




這信不是給耿守忠的,而是趙良嗣給自己兒子寫的,信裡隱晦地表示,他是要完蛋了,金人重佔了雲中府,聯金抗遼不僅沒能讓大宋收復燕雲,反而多了一個強大的敵人。




當初聯金的事是他想的,童貫告訴官家,官家同意的,現在群臣憤懣,相公們既不能殺一個童郡王,更不能殺官家,那就只能拿他開刀。




趙良嗣自己已生死志,但憂心後繼無人,所以告訴趙儼能跑就跑。




“敢求他日骨肉團聚,只盼吾兒事事警醒”,“若有機緣,當歸故土”,“不要回京,這裡不是家”,差不多就是這些話了。




看完了,耿守忠就明白了,嘆了一句,“賢侄啊,苦了你了……”




賢侄就起身跪倒在地,淚流滿面。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他哽咽道,“小子上不能救父兄,下不能傳宗祠,只有求耿帥收留這一條活路了!”




耿帥皺起了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你而今在靈應軍中,”他說,“京城風波,豈會傷到你呢?”




“靈應軍不過康王弄權之舉,推帝姬一個稚女做幌子罷了!”趙儼急切道,“他宗法比不得太子,聖心比不得鄆王,若能討好官家,他是必將小子交出去的!”




這話說得似乎也沒什麼大錯,耿守忠想了想,覺得趙儼想逃進義勝軍裡的理由是充分的,但他還有問題:這事兒對他有什麼好處?他憑什麼幫忙呢?




耿守忠就又嘆氣了,“賢侄,你瞧我是個統制,也不過是譚稹養的一條狗罷了,今日河東路這許多士人,誰個將咱們這些遼人看在眼裡了?”




這一訴苦,青年就低了頭不吭聲,整個人畏畏縮縮的,可憐極了。




耿守忠看得很不耐煩,剛想開口回絕了他時,趙儼忽然抬頭,那哭紅了的眼睛裡就冒出了精光。




“耿帥……小子不敢求耿帥收留,若能指一條路,容小子回到故土,家父在燕雲人脈頗廣,又有幾位女真舊識,到時小子豈是那忘恩負義,不念耿帥大恩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