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11.第十五章 連蒙帶唬
童貫就急得臉色發白,惡狠狠地問,“他到底說了什麼!”
“黃河以北。”
這話像驚雷似的,劈在了童貫的額頭上,將這個膽大妄為的童郡王,童太師劈得六神無主,三魂出竅。
“這如何……”他喃喃道,“這如何……”
“為今之計,”使者催促了一句,“咱們須得立刻修營寨,備錢糧……太師?太師?”
童貫從那把太師椅上艱難地起身,他那雙自詡鐵一般的手上忽然就長出了許多老人斑,神情也變得頹唐。有小內侍連忙扶住他,將他往後室帶去。
議事是議不得了,馬擴只好將目光投向張孝純。
張孝純的臉冷得像冰一樣。
幸虧有朝真帝姬在,他心裡冒出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念頭。
那或許也不是帝姬,因為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怎麼會有這樣的本事,又從哪學到了這些本事呢?
這事無法用常識來解釋,但這反而更好解釋了。
或許大宋的列祖列宗是在的,他想,他們在更高,更明亮的地方俯瞰這一切,他們的急切與憂慮無人知曉。
只有朝真帝姬感受到了這一切,並做出了堅決的回應。
十二月七日,太原的捷勝軍開始躁動起來。
他們都是西軍裡選拔出的最好的士兵,童貫給的賞賜又足,聽說有戰爭在召喚,士兵們自然精神抖擻,熟練地打起行囊,收起帳篷前的間歇又不忘記將大斧和磨刀石拿出來,倒上一點清水,仔細地打磨打磨。
整個營地忙忙碌碌時,小軍官穿梭期間,告知他們新的命令下來了:
回京!
士兵們就大吃一驚。
“咱們不留下來嗎?”他們互相問,“童帥要將太原拱手讓給金人嗎?”
這樣的竊竊私語自某個士兵傳出,很快傳遍了整座軍營。
很快傳遍了整個太原城。
甚至就連為童太師籌備食材的廚房雜役也聽到了,其中一個少女就悄悄地往外走,被眼尖的廚娘見了,立刻喊她一聲:
“大軍馬上開拔,你做什麼去!”
“我去看看!”她說,“丟不了!”
“太師要將太原拱手讓給金人嗎?”張孝純問道。
太原府的官府門前,兩群人對峙著,引來百姓們房前屋後的圍觀。
一邊是童太師、王稟,以及百餘親軍,親軍各個背長弓,穿札甲,腰配刀,手持斧,寒光凜冽,殺氣騰騰。
一邊是張孝純和幾個太原城的官吏,身著官服,手無寸鐵。
兩邊對上,怎麼看怎麼都是張孝純這邊勢單力孤。
但張孝純一點都不在乎,他就這麼擋在童太師的馬車前,甚至連目光都是平靜的,透著決然與無畏。
這甚至讓童貫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
但他很快意識到了這點,於是變得更惱怒了。
“我受命宣撫,非此間將帥,”他說,“你留我在此,欲置將帥們於何地?”
將帥們還在路上。
甚至很可能連送公文給將帥的信使都在路上。
而金人近在咫尺。
張孝純聽了這話就笑起來,他的笑容冷得讓童貫止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甚至想要拔出劍來,捅死這個擋在他與汴京之間的鬼怪!
但張孝純還是讓開了。
“童太師名滿天下,事到臨頭,我今日方知太師之真面目,”他一側身,“太師,請上車吧!”
金人近在咫尺。
有援兵向著忻州趕去,比如知朔寧府孫翊,帶了不滿兩千士兵,緊趕慢趕到了忻州,正見著知州賀權在那哭著揪花瓣;
有守軍反倒提桶跑路,比如宣撫使童貫,帶了八千捷勝軍,星夜疾馳,飛奔回汴京溫暖柔軟的懷抱,這一路捷勝軍把旗幟一收,他誰也不見,誰也不敢見他,於是就顯得特別奇葩,一支這樣龐大的軍隊在山西境內飛跑,地方官都像瞎子似的。
自太原直下汾州,再到晉州,數日的光景,跑了幾百里路,捷勝軍都是青壯男子,倒也還扛得住,坐在馬車裡被山路亂顛的童貫整個人就有些扛不住了。
但他仍然是威嚴的,不僅威嚴,而且他認為他的威嚴是隨著距離汴京越來越近,而越來越恢復的。
只要到了汴京,只要到了官家身邊!
是呀,是呀,官家倚重許多相公,可最倚重的還是他們這些宦官,他難道會有什麼私心嗎?他難道真是臨陣脫逃嗎?他做的這一切,正是為了保護官家!他!
寒冬臘月,天亮得晚,霧氣中有腳步聲雜亂,由北往南匯聚在一起,就成了一條影影綽綽的河流。
他們已經穩穩地走了三日,金人還未南下,在大宋境內,他們是既不必派斥候,也不必分出前軍探路的,他們只要沉默地繼續走下去,走向那個看不見光亮,也看不見出口的未來。
但這畢竟是一支很有作戰經驗的軍隊,不知道是哪一個士兵走著走著,忽然就站住了。
“什麼人?!”
有武官瞬間自腰間拔刀而出,警惕地向著四面八方望去。
霧氣似乎散了,晨光登上了山頭,照亮了山頭上一面面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