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219.第六十三章





眼見著那個小女道慌張的臉,那些在人群中默默注視的眼睛就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他們靜靜地看著,看土壇上的少女睜大眼睛,望著那個不吉的龜殼。




他們想,活該!




那些將她推到前面的人活該!




沽名釣譽的她也活該!




她就該驚慌失措,在全真定、全河北、甚至全天下人的面前驚慌失措!她可知道那些大戶也沒什麼錯,大宋爛成這樣,他們也只是盼王師而已!




風捲起了她暗紅的袍袖,那土壇就更像一堆炭火,而她站在烈火之中,伸手接過了比烈火還要熾烈的龜殼。




她一隻手拿著代表了這座附城未來的龜殼,另一隻手從案上拿起了敲罄的銅槌。




“我德薄才庸,原不足擔重任,天子詔令,要我至此撫民定邦,我今懷九死無生之志,願與此城共生死,與河北共存亡,枯骨死草,何知吉凶!”




銅槌敲在燒裂的龜殼上,發出了金石之聲。




跪在佛像前的完顏宗望聽了幕僚的轉述,靜靜地望了一眼那白瓷的佛像。




“她將自己置於比神佛更高之處。”




幕僚小聲說,“她今日的話語,原是武王伐紂時,姜子牙所說……”




完顏宗望忽然將佛珠扔了出去,那一瞬間,他冷酷而暴怒的面容嚇得幕僚完全住了嘴。




“她以為我是商紂,”菩薩太子的表情與聲調又變得平靜下來,“可我不是。”




“郎君之謀略勇悍,唯有古之……”




完顏宗望伸出一隻手,打斷了他。




“我是女真人。”他說。




“女真人”像一個形容詞,可在這幾個月裡,對於邊境上的宋人而言,這個詞原本有些更美好的含義。




他們是在忙碌著修工事,可他們也做生意。




從拒馬河北岸運過來的豬羊牲口,到了南岸是要有人去趕著走的,士兵自然要過來監管,但具體趕牛趕羊的活計就落到了老百姓的身上。




他們也是很狡猾的,口袋裡要裝一點軍隊給的錢,不多,還要從這些牲畜身上再賺一點回來,比如說牛糞豬糞,這都是很值錢的東西,他們就讓家裡的老人孩子都揹著筐,一見到有哪頭畜生隨地拉屎了,立刻就衝過去將塵土裡熱烘烘的糞撿起來。




金人在河那邊看了,很稀奇,笑話他們,小孩子是不怕笑話的,就大聲說出這糞多麼好,堆起的肥料能種出什麼樣豐收的田。




說得那些已經征戰十幾年,早忘記家裡田怎麼種的老兵若有所思臉,等到第一日第三日再見到孩子,又笑呵呵地從懷裡掏出點什麼:




“你再說說!說得好了,我這兒有糖給你!”




這事兒傳出去,大家是半信半疑的,畢竟金人那麼兇殘!




可那孩子回家後是將金人拋過來的飴糖交給了父母的,這糖是真的。




現在那塊糖被紙包著,作為一種珍貴的乾糧被塞在孩子父親的口袋裡。




他蹲在塢堡裡,緊張地往外看。




看視線盡頭那漸漸揚起的旗幟,和旗幟下曾經笑呵呵,而今卻變得無比陌生的面孔。




那是女真人。, ,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