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二十五章





“甭多想了,多休息,待明日醒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驚蟄苦笑著閉上眼,片刻後,在心裡呼喚了系統。




“下午的事,你看到了嗎?”




系統出聲。




【宿主,系統只能探測到和任務有關的目標,無法得知其他。不過,伍福的確是韋海東去逮捕的。】




自打驚蟄醒來後,一直緊追不捨的危險預兆撕扯著驚蟄敏|感的神經,叫他連安靜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他閉上眼,韋海東啊……




那莫名的驚慌,總算稍稍消退了去。




他將手交握靠在心口,好似想溫暖那顆莫名亂跳的心。




睡著之前,驚蟄原本還有些擔心,自己會夢到那些兇殘的畫面,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一覺睡到自然醒。




說是自然醒,可這醒來的時間,也正好是以往起身的時辰。




不過驚蟄先是睡了一下午,又緊接著睡了一宿,那叫一個酣暢淋漓,連夢都沒做。




他沉默地洗臉漱口,又沉默地去換衣服。




原來……他是這麼膽兒大一人嗎?




驚蟄跟著雲奎幾個出門幹活時,看到有人特地繞靠一片地方走,想必那就是昨天出事幾個人之一死的地方。




幾個人都非常有默契,也跟著繞道走。




一個主動提起的人都沒有。




直到下午,對這事才有了蓋章定論。




姜金明將直殿司內眾多內侍給召集了過來,讓他們在庭院裡都站好,這才揹著手在他們跟前踱步。




“想必,昨兒雜務司的事,你們都有所耳聞。”




隊列裡,有好幾個都白了臉。




豈止是有所耳聞。




他們有幾個,是正正撞上了屍體。




姜金明淡定地說道:“伍福在雜務司作威作福多年,全因為他有一個乾明宮出身的兄長。昨日,韋統領帶隊緝拿犯事的伍德,在追逐的過程中,死傷了幾個人,不過,最終將伍德伍福兩兄弟就地格殺,絕了後患。”




伴隨著姜金明的講述,底下眾多內侍也忍不住開始交頭接耳。




姜金明沒有阻攔,而是繼續說著。




“而今,雜務司只餘下三四人,撐不起一司運轉,眼下要從各司抽調人過去,直殿司也要出兩人。”他點了兩個人出來,“且先忙著,掌印說了,在補充新人之前,你們拿雙倍的月俸。”




原本被叫出來的兩個人還有些不情不願,可是一聽到能拿雙份的錢,當即就高興了些。




畢竟,雜務司死了這麼多人,一般的人總歸是會害怕。現在只做一份工拿兩份錢,那還能稍微忍一忍。




將這事說完後,姜金明的心中也輕快了些,就讓眾人散了去。




伍福死了,直殿監內只有人高興,可沒人會悼念。




有了幾個掌司出面安撫,又撐起雜務司的運轉,再過幾日,這熱熱鬧鬧的事情總算沉寂了些,不再經常被人提起。




雜買務的鄭洪和胡立,也是在這時上門來。




胡立是來找慧平的。




倆同鄉兄弟一見到面,就熱熱鬧鬧地出去說話,而鄭洪照舊大包小包,在這深秋初冬愣是背得滿頭大汗。




驚蟄幫著鄭洪將東西卸下來,“這是什麼?”()




鄭洪白了驚蟄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這還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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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客氣地奔著桌邊去,給自己灌水喝。




驚蟄將東西拆開一看,當即就沉默了。




……好多東西。




大到裡衣棉衣,小到靴子襪子,甚至連各種梳妝的器具都有,那叫一個琳琅滿目。邊上的盒子一打開,全都是各種能存放的吃食,那可謂吃食住行都涉及到,就無一落下的。




怨不得這一次鄭洪來,還是背了這麼多東西。




鄭洪嘖嘖稱奇,站在驚蟄的床邊看著擺滿了整張床的東西,驚奇地說道:“沒想到擺出來這麼多?”




他看了眼驚蟄。




“喂,你和我說說,這真是你兄弟?我怎麼看著,像是養小情兒呢?”他咋舌,“這可真是霸道。”




驚蟄收拾著東西,頭也不抬地說道:“你嘴巴放乾淨點。”




而後頓了頓,還是抬頭。




“這哪裡霸道?”




鄭洪想起驚蟄是個十來年都沒自己愛好的,一看就沒怎麼開竅,當即擼起袖子,做出一副要好生教導的模樣來。




“驚蟄,我同你說,你要是對你那兄弟沒那意思,可千萬別和他太親密往來了。”




驚蟄好不容易將床收拾出個能坐的角落,“你怎麼東扯西扯,嘴裡一句正常的話都沒有?”




鄭洪哎了一聲:“你是不懂。”




他的手指點了點這床上的衣服,逐一數了過去,“裡衣,襪子,腰帶……瞧瞧,哪個人會送這麼些東西,既不莊重,也不好聽。”他上次來的時候,其實就想說了,只是這次更顯得過分,這才忍不住開口,“上次也罷,這回,連你吃什麼,用什麼,都給你安排好了,你不覺得,瘮得慌嗎?”




驚蟄很努力將這個評價和容九搭配在一起,可怎麼看都想象不出來。




當然,瘮得慌這點,他是同意的。




不過不是因為這事,是上次他殺人時無比狠厲的手段。




說到底,知道,和親眼看到,那還是兩碼事。




鄭洪見驚蟄死活不開竅,無奈地攤手:“成,就你這麼遲鈍,活該你被人盯著還沒反應,人裡裡外外都要照顧你,連你吃穿用度都要掌控,你要是連這點都沒懂,可真笨得很。”




驚蟄癟嘴,被容九說就罷了,被鄭洪這麼說可真是討人厭。




他踹了腳鄭洪的屁|股,“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和我說說胡立,那小子沒問題吧?”




慧平都為了這個兄弟差點出事,要是胡立是個不知感恩的,那他肯定不能坐視不管。




鄭洪懶洋洋地說道:“沒事,那小子傻歸傻,人還是不錯的。至少比這宮裡有些人,有良心得多。”




驚蟄這才放心。




鄭洪這人愛財歸愛財,可他看人準。




不然,怎麼能賺這麼多錢?




鄭洪每次看著驚蟄爛好心的時候,就總忍不住刺




()他:“你先前不是一個朋友都不想交嗎?為何到了這直殿司,卻又不同了。”




驚蟄埋頭收拾東西,平靜地說道:“我從前也有朋友。明雨是我的朋友,你難道不是?”




鄭洪哽住。




“你剛才說,我那個有點霸道的朋友……他也是朋友,不如說,的確是在遇到他之後,我才有點改變。”




說到這裡,驚蟄抬起頭,眼底帶笑。




“我覺得,及時行樂,不那麼壓抑,反倒更是好事。”




這些,都是容九帶給他的改變。




鄭洪抱著胳膊看了許久驚蟄,搖著頭往外走,嘴裡嘟噥著“傻人有傻福”云云,那背影卻頗為惆悵。




好像剛被人薅走崽子的落魄老爹。




又有幾分咬牙切齒。









壽康宮內,茶香嫋嫋。




太后正吃著茶,半心半意地聽著女官彙報:“……直殿司……乾明宮的人……被查……已經斷了聯繫……”




對於再次失利,太后已然淡定,並不放在心上。




“確定收尾都乾淨?”




“是,沒發覺。”




太后這才點了點頭。




直殿監的事,多少有些倒黴。那伍德死了就死了,只是死了一個伍德,竟是讓寧宏儒又篩了一遍乾明宮,將他們好不容易埋進去的暗釘給拔了。




黃儀結坐在下首,聽著這主僕說著話,臉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直到太后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意有所指地說道:




“貴妃啊,你覺得陛下,近來是不是有些奇怪?”




黃儀結欠了欠身,輕聲說道:“太后娘娘,妾身以為,陛下或許是有了什麼在意的東西。”




“哦,怎麼,是如何看出來的?”太后感興趣地問道。




景元帝這麼多年,除了慈聖太后的事外,並未被她發現什麼弱點,若是能抓住一二,那可比現在的拉扯有意思得多了。




黃儀結:“妾身曾試圖給陛下下纏魂,可並無反應,唯獨心有所屬之人,才能對此毫無反應。”




那是她千辛萬苦之間,才尋得的機會。




在太后中止命令之前。




因著這失敗,又因著太后停了命令,黃儀結索性沒將這事上報。




聽得這話,太后的眉眼都舒展開來,“妙啊。”她撫掌而笑,心中思索起這整個後宮的妃嬪。




到底是哪一個妃子,惹得這冷漠殘忍的怪物,也動了心?









“哈湫——”




驚蟄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昨兒下了第一場雪,起來時,溫度驟降,冷得他一邊哆嗦,一邊套上了棉衣。




他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發現會不住打噴嚏後,幹完活回去就灌了幾杯熱水,又吃了顆藥丸。




直殿司比北房好一點的就是,底下幹活的小內侍還是能分到一點炭火。




晚上睡著前,可以在屋內點一點。




驚蟄回去北房見明雨的時候,




將這點大肆宣揚了一遍,終於惹得發懶的明雨動了心。




無他,明雨很怕冷。




好不容易驚蟄回去一趟,明雨薅著他,將近來發生的事情大大小小都講了一遍,當聽說是容九動手時,他左顧右盼,發現沒其他人後,狠狠地擰住了驚蟄的耳朵。




驚蟄委屈:“做什麼打我?”




明雨咬牙切齒,擰的就是你這個兔崽子。




“我說什麼來著?你就是被他那張臉迷惑了!”




驚蟄嘀咕:“可你剛拿著的暖爐,也是他送給我的耶。”




明雨怕冷得很,拿到這暖爐後,欣喜得跟什麼似的。這所需的炭不多,每次他只需趁著陳明德遣人燒水時,偷著一些用就成了。




明雨絲毫沒有拿人手短的態度,相反還更用力地揪著驚蟄的耳朵,發誓要給他揪下來。




“你現在是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




驚蟄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帶著紅腫滾燙的耳朵從北房滾了。




他心有餘悸,甭看明雨小小隻,這發作起來,感覺能生撕了他。




哪裡能怪他嘛!




人總是要一點又一點,慢慢互相認識的。那什麼……偶爾看走眼,那也好正常的哦!




沙沙,又沙沙。




驚蟄踩著雪,靴子陷入一半,走著走著,就要抖一抖雪。




北房這裡的雪,向來是不怎麼掃的,儘管這也在直殿司負責的地方,可北房好似不約而同都被忽略掉,總沒人來。




來時只有他,回去也只有他。




來來回回,兩道斷斷續續的腳印蜿蜒地蔓延著,直到走到交叉口時,驚蟄驀地停下。




容九撐著傘,站在那裡。




飄飄搖搖的白雪裡,那把紙傘隔開了素白的雪。




容九漠然地站在傘下,冷酷的臉和這冰天雪地也差不多,凝固得宛如雕塑的臉龐上,濃黑的眼眸注視著從北房而來的驚蟄。




那種凝視,有些可怖。




如鬼蜮般冷漠。




有些時候,驚蟄會覺得,容九像是無心無慾的石像。




在他面無表情的時候。




在他殘酷殺人之時。




驚蟄總有朦朧的記憶,模糊的畫面裡,他好似曾描繪過那張美麗得鋒芒畢露的臉龐,那高|聳的眉峰,長而森密的睫毛……入手的冰涼,好像在觸碰一個死人。




他是有些怕的。




驚蟄慢慢吞吞地走到容九的身前,抬頭看他。




他比容九矮,每次要看他,總得抬起頭,要是想抱住人的脖子,那更得踮著腳。




“怕我?”




涼颼颼的,比這冬日的風雪還凍,那冷徹血肉的怒意好似盤踞在黑暗裡的巨獸,叫人不寒而慄。




“怕的。”




驚蟄軟軟地說。




他無法不怕,親眼看到男人的殘酷與嗜血,讓他意外知道容九冷漠外表下,更為陰暗可怕的一面。




在容九有動作之前,他又踮起腳,努力地環住容九的脖子,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好冷。




容九在這裡站了多久?




傘上,落滿了雪。




是等了很久呢。




驚蟄很努力地壓下害怕,像是被人傷害,嚇到後,還會傻乎乎貼回去,想要溫暖對方的呆瓜。




“也是想的。”




他的動作有些僵硬,可力氣卻很大。




抱得很緊。




以容九的力量,想要掙脫,也得廢一點時間。




容九丟開傘,在雪中抱住驚蟄。




……真可憐呀。




驚蟄怎麼能做出,主動送入獸口,這麼危險的事情?




越是這樣,越不能激起怪物的憐惜,只會招惹更多殘酷的對待。容九掩住眼底的黑沉,將嗜血狂躁的欲|望壓在冷白皮囊裡。




真是又傻,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