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二十七章
驚蟄淡定地說道:“我現在過得很好。”
鄭洪:“我真搞不懂你。”
說不想往上爬吧,勉強卡著二十歲來參加考核,要知道鄭洪現在都是三等太監了,這還是幾年前的事。
可要是真的想往上爬,這人往高處走,好端端一個機會放在眼前,怎麼就不吃呢?
驚蟄:“去御膳房,對我來說,太招人眼目。”
不管是他要做的事,還是他和容九的相處,在直殿司這種地方還能藏一藏,可在御膳房,是絕對藏不住的。
御膳房盯著的人太多。
且不說肥水的問題,最緊要的是這地方做的都是宮人入口的東西,各宮的人肯定都會盯著,這一走動多了,麻煩也就來了。
可不適合他,不意味著不適合明雨。
“走吧。”
驚蟄拍了拍鄭洪的肩膀。
鄭洪:“就走了?不留下來看個結果。”
驚蟄:“你倒是比我還知道送佛送到西,機會你我已經幫著爭取來了,能不能拿到,那就是明雨的事,我到底不能幫著他一輩子。”
如果可以,驚蟄當然會這麼做。
可他最清楚這世上事無絕對。
若自己能做到的事,那還是少靠外力為妙。
結果其實公佈得很快。
是當場公佈的。
明雨一聽
到消息,藏在袖子裡的拳頭就攥緊了,他強忍下興奮,知道自己從此就脫離了北房的身份。
回過頭來,他立刻將消息送往直殿司。
驚蟄也很為他高興,不過他也沒更多的精力去管顧這件事,無他,因為輪到他們的考核,提前了。
這是掌印和其他幾個掌司商量後決定的,提前的消息公佈下去後,底下的人都有些擔心。
這麼多年,都是固定日子,為何會莫名其妙提前?
可底下的人猜不透上頭的意思,既說提前,好些個人開始臨時抱佛腳,驚蟄一路回去,都能聽到好些人頭懸梁錐刺股,正背得搖頭晃腦。
慧平偷摸著和驚蟄說:“呂唐前幾天背書沒看路,直接摔池子裡去了,大冬天差點沒凍死。”
驚蟄:“怨不得掌司最近的叮囑又多了起來。”
慧平特地和驚蟄又說了許多,嘀嘀咕咕,看著比世恩還聒噪。
驚蟄:“你這是緊張了?”
慧平摸了摸自己的頭,小聲:“是有點。”
慧平比他還小一二歲,今年也是要參加考核的。
驚蟄:“你不必擔心,我問過鄭洪,也問過直殿司的其他人,除了宮規的時候比較難,其餘每次的考核也不算刁鑽。”
更別說,他們還有云奎在。
雲奎探聽了幾次,姜金明雖什麼都沒告訴他,可是嫌棄這小子多嘴礙事,也告訴他不必擔心,正常就可以過。
雲奎就也將這話告訴了驚蟄他們。
只是到底不是誰都能和驚蟄這樣保持著平靜,到要考核的前一夜,驚蟄都能聽到慧平翻來覆去的聲音,第二天起來,可不就是眼底下青痕。
慧平懷有歉意:“昨兒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就是,總也睡不著。”
驚蟄見怪不怪,摸出了一顆小丸子遞給他。
“吃了。”
慧平不疑有他,驚蟄給了,他就吃了,當即被苦到臉色都發青,整個人再昏沉,也不得不清醒了。
驚蟄笑:“可不能吐,這是提神的。”
慧平吃下後,立刻感覺到原本困頓的精神好了許多,也知道這是好東西,自然沒捨得吐。
他們今兒要考核的人,沒去做活兒,而是去殿前候著。
不多時,掌司就出來了。
姜金明看著跟前站著的十來個小內侍,揹著手說道:“被點到名字的,一個個進來。”
只驚蟄沒想到,自己居然是第一個被點的。
他跟著姜金明進去,就見雲奎在屋內擺著東西,一看到驚蟄進來,就朝著他擠眉弄眼。
“咳。”姜金明咳嗽了聲,雲奎立刻恢復了面無表情,乖乖地站在他的身後。
姜金明打量著驚蟄,慢條斯理地說道:“第一關考的是宮規,你可以選擇讓咱家出題考你,也可以自行去身後的桌椅坐下,提筆墨寫下答案。”
驚蟄微愣,看向剛才雲奎在整理的東西,原來還有這種方式嗎?
他沉吟了片刻,走到桌椅那頭。
就見擺在桌上的,是一頁寫滿了小字的問題,中間擺著一疊白紙,雖不是什麼多名貴的紙張,但也能寫字,右邊,則是已經研磨好了的墨水和毛筆。
驚蟄看著題目出神了會,這才小心翼翼地在桌前坐下。
他提起筆的動作,很生疏。
像是許久都沒碰過這東西,寫出來的字,也是歪歪扭扭,不成風骨。
其實入了宮後,驚蟄一直是有自己私下在偷偷練習,當初的年紀,要他學會多高深的學問,那未必可以。可對於通識的文字,驚蟄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他還記得自己站在岑玄因的腿上,被他抓著手指,一筆一劃學習的模樣。
他那會練得極好。
父親總是會誇獎他。
只是時隔多年,哪怕他還記得那個字是什麼字,也時常有用棍子在沙地上練習,可到底沒摸過筆,停擺的時間也不會就此消失。
驚蟄寫字的手,在微微哆嗦。
寫出來的字,也軟趴趴,勉強能看得清楚。
唯一好的地方,就是那字不會太大,不像是有些人剛學會時,總掌握不好字體的結構,幾乎寫沒幾個字,就佔據了碩大的一頁。
也不知寫了多久,驚蟄停筆的時候,發覺自己的手指都有點僵硬。
他蜷|縮著藏在袖口裡,起身走出來,將那幾張晾乾的答案交給姜金明。
姜金明看的時候,雲奎站在他的身後,朝著驚蟄使眼色。
雲奎:你怎麼沒和我說你識字?
驚蟄看回去:你也沒問我啊。
不多時,姜金明打斷了兩人的眼神交流,點了點頭:“通過,去後面等著。”
驚蟄朝著姜金明拱手,就往後面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這屋內,姜金明忽而說道:“雲奎,你對你這朋友,瞭解多少?”
雲奎原本都打算去叫下一個人了,聞言愣住,思考了一會:“是個不錯的人吧。”
“哪個不錯法?”
“他性情穩重內斂,看著不溫不火,但很堅韌,也很好心。對朋友很好,也不吝嗇錢財。”雲奎老實地說,“我聽說,他花了好多錢,幫著北房的朋友尋了門路,現在人去御膳房了。我覺得他……不是什麼壞人。”
他對自家師傅,自然是瞭解的。
雲奎靠近了些,“師傅,難道驚蟄有什麼問題嗎?”
不然為何這麼問?
姜金明摩|挲著手裡的紙張,淡聲說道:“倒不是什麼問題。不過,他不僅識字,寫起字來,也還不錯。從前,估計也是讀過書的。”
後宮裡,能爬到高位的,品行,心性,這些都不重要,但必須會識字。
就算待會的考核,驚蟄的表現再糟糕,就看在他識字的份上,都不可能不通過。
姜金明瞥了眼雲奎。
可惜這是塊榆木疙瘩,怎麼都不開竅,讓他讀個書,好像
要殺豬,每次都慘叫得其他掌司以為他是拿徒弟折磨的惡人。
思及此處,姜金明沒好氣地踹了雲奎:“滾滾滾,去把下一個人給我叫進來。()”
雲奎屁顛屁顛去了。
果不其然,餘下這十來個人裡,沒有一個嘗試著自己動筆,全都是在姜金明的視線下老老實實地背誦回答。
剔除掉不熟練的,反應不夠快的,餘下能通過的,還有一半人。
那些出去的人如何懊惱不說,姜金明已經帶著這些通過第一項的人,去到了奉先殿。
驚蟄都沒想過,他有一日,會用這樣的方式重新回到這裡。
姜金明一邊走,一邊說:奉先殿在前些天的大暴雪裡,掉了不少瓦,經過這些天的修繕,已經修補完畢。但餘下的清掃,就是你們這次的考核,過程中不許觸犯宮規。?()?[()”
驚蟄心下了然,這是順手將這次奉先殿的清掃當做是考核來了。
雖說奉先殿擔著個名頭,非常清貴。
可這到底沒有主子,供奉的牌位也只是牌位,只需小心謹慎,莫要觸犯規則,那這一次的考核也就能順利通過。
相信不管是哪個……
都聽出了姜金明的話外音。
直到這個時候,惴惴不安的慧平,才真正放下心來。他發現,驚蟄說的話沒錯,只要按部就班來,不過分緊張,以他們的水準,還是能過的。
畢竟這只是三等太監的考核,又不是一二等。
當然,考核只有三等這一次。
一二等能不能憑上,那靠的不是考核,而是有沒有合適的空缺,以及上頭的人提不提拔,到了這一步,靠自己,已經是沒用的。
驚蟄在這些埋頭幹活的小內侍裡,並不出挑。姜金明袖手站在殿外,視線來來回回地打量這些內侍。
一來是為了預防他們弄出事來,可以第一時間發現;二來,他也是在挑選著合適的人選。
雲奎要去雜買務,但姜金明的手底不能沒人伺候。他別的乾兒子也有,可這些個都不如雲奎這個徒弟讓他稱心如意,那還不如在新的人裡挑。
這一批考核的人裡,姜金明獨獨看中了驚蟄。
不僅是因為他會讀書寫字,更是因為他的心性不錯。
姜金明向來不喜歡偷奸耍滑的,尤其是那種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
驚蟄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待了幾個月,雲奎和他的關係不錯,且心性堅毅,不像是那種不知感恩的。
他心中有了成算,打量著驚蟄的視線,就帶上了幾分滿意。
殿內,驚蟄彎腰將清掃出來的碎瓦片收集起來,又搬到廊下,抹了把汗。
他下意識看了眼左邊的宮牆。
在那個方向,是另外的一處小殿。
在樹蔭遮掩下,驚蟄隱隱約約能看到小殿裡的那處小樓。
畢竟只有二層,也算不上高。
他低下頭,抓住掃帚。
再一層又一層地
()掃下來。
忙活了一天,直殿司的這群小內侍,做得比以往都要累。一個個回去的時候都精疲力盡,話都說不出來。
宮裡每日都灑掃,就算落了雪,掉了葉,可再怎麼髒汙,總是有個度。
但奉先殿經過修繕,雖然重要的地方都被保護了起來,可餘下的地方自然是落滿了灰塵,更別說修繕留下來的那些碎瓦爛石,一趟趟搬出來再重新掃,這重複的彎腰動作差點沒累折斷了他們的腰。
姜金明簡單地宣佈了他們通過了考核,讓他們明天來領新的宮衣和腰牌,又讓他們這些灰頭土臉的人都回去。
不過,他唯獨留下了驚蟄。
留的時間也不長,慧平只覺得自己在外面等了一會,就見到驚蟄慢吞吞走出來。
看著驚蟄的臉色沒什麼變化,慧平就也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回去簡單擦洗換了衣服後,他才喘了口氣。
“掌司方才找你,是為了什麼?()”
白天廢了力氣,洗完澡,吃過飯,慧平就已經覺得困了,他躺倒在床上,抱著自己的被子昏昏欲睡。
驚蟄坐在床邊,不知在編著什麼。
慧平見慣了驚蟄心靈手巧,根本沒仔細打量。
驚蟄一邊編一邊說:雲奎不是要去雜買務嗎?掌司的身邊就空了個位子,他問我,要不要去。?()_[(()”
“什麼!”
慧平立刻清醒,猛地坐了起來。
“驚蟄,你可別說你不答應。”慧平看起來,比驚蟄還要緊張。
他可是知道,驚蟄有時候真是個怪人。哪怕是自己的朋友,他還是要這麼說。有時候送上門的好處,他都可能會往外推。
慧平就擔心,要是驚蟄這一次又這樣,可怎麼辦?
驚蟄無奈:“你們到底是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這種順其自然的事,還是好事,我為何要推辭?”
慧平:“這可得問你自己。”
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驚蟄,你該問問你自己,為何總是給人這種感覺。”
驚蟄手上的動作慢下來,有些疑竇地看著慧平。
“你說說為何?”
慧平:“驚蟄,你總是願意幫我們,不管是你北房的朋友,還是雲奎,或者是我,可是,你卻從來不想要什麼。”
驚蟄挑眉:“可我的確是不需要。”
他能幫,他想幫,所以他就幫了。
可他的事情,沒人能幫他,自然不必說。除此之外,他也沒什麼能讓人幫忙的事。
當然,系統的存在,他曾問過系統,能否洩露系統的存在。
系統的回答是不能。
在綁定後,他們已經是一體的。
那系統需要遵守的部分規則,也是驚蟄需要遵守的,那麼關於系統的存在,他不能和任何人洩露。
違反肯定是會出事。
這樣一來,驚蟄當真想不到自己有什麼事情,還需要人幫忙的,他自己又不缺
()什麼。
慧平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是這樣的?()_[((),驚蟄,就算你真的需要幫忙的時候,你也從來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