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二十八章





也有次要原因。




雖然有些刻薄,但不得不說,他們這種關係,也才幾個月,實在還沒到生死相交,將全部秘密和盤托出的地步。




明雨和他一起互相在宮裡活到現在,他都不曾和他說過。




喜歡是一回事,但別的,又是另一回事。




在這點上,驚蟄劃分得很清楚。




不如此理智,他活不到現在。




只是這一日,他在回去的路上,到底是有點難過的。




慧平發現了驚蟄的情緒有些低落,不由得問道:“驚蟄,你怎麼了?”




身為和驚蟄在一起住的人,慧平比其他人更知道驚蟄的許多小秘密。比如他每個月逢五的日子,都會趁著空閒去見一個人。




慧平從來不問那個人是誰,有人來問,哪怕是雲奎他們,慧平也說不知道。




但他知道,驚蟄每到那一日回來,總會很高興。




那是一種無法掩飾的愉悅。




可這一次,驚蟄卻是垂頭喪氣地回來,就像是一隻淋了雨的小狗,看著可憐兮兮的。




驚蟄:“我好像,惹朋友生氣了。”




直殿司這邊的朋友們不怎麼知道容九,就連慧平也只有間接接觸,知道偶爾會有人來,但每一次都沒撞上,不知道是何模樣。




“這不可能。”慧平脫口而出,“以你的脾氣,怎麼可能會惹人不高興?”




驚蟄托腮,幽幽地說道:“可能是他脾氣壞?”




慧平失笑:“那你看起來可不像是擔心的樣子。”




驚蟄搖了搖頭,想說什麼,又住口。




其實他能隱隱察覺到……容九的掌控欲,更強烈了。




從前他們的相處,更像是某種心有靈犀。




驚蟄不問容九沒事的時候做什麼,容九也從不提及驚蟄的過往。但今天容九說話時,驚蟄驀然意識到,許多事情,是會循序漸進。




欲|望,也是無窮盡的。




當他接受了容九暴烈的感情時,並不意味著燃燒的火焰會熄滅,它只會瘋狂地吞噬一切滋養的愛恨,茁壯成長。




他沉默地坐在床邊,忽而意識到。




這是他自己,一點點餵養出來的怪物。









現在,是從乾明宮拖出去的第三具屍體。




那撲鼻而來的血腥味,早已經習慣,石麗君面色不改地跨過地上的血跡,大步朝著殿內走去。只不過越往裡面走,那血腥味並沒有隨之散去,反而越來越濃郁。




站在殿內的,站著一個人。




那恐怖的血腥味,大多數都是從這人身上散發而來的。




女官堪堪停在幾步之外,恭敬行禮。




“陛下,已經清查過,除了剛才那三人,其餘人等,身上並無殘留的蠱蟲痕跡。”




石麗君的動作,比以往還要僵硬。




尋常




時,這乾明宮不至於這麼狼藉。()




景元帝的脾氣,也不會這麼壞。




?白孤生提醒您《可是他長得美啊》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是的呢,相比較從前,現在陛下的脾氣已經好上許多。




可今兒,也不知道是誰惹了這位暴君。




石麗君在心裡嘆息。




別看她面上嚴肅,其實這心裡,倒也有許多情緒,只是表情一貫嚴肅得很,任誰都看不出來,其實她和韋海東一樣愛湊熱鬧。




只是今日這熱鬧,著實太大。




實在叫人膽戰心驚。




景元帝在處理完政務外的時間,總是很難找到他的行蹤,有時會在乾明宮歇息很長一段時間,有時會悄無聲息地失蹤。




乾明宮的人已經磨礪出來了,所以當皇帝陛下緩步從外而來時,石麗君也只是面帶微笑,迎了上去。




只是這位陛下看都不看石麗君一眼,在經過一個帶刀侍衛時,順手抽|出了他的隨身配刀。




石麗君的眼皮不由得抽|搐幾下,飛快地意識到了什麼。




可遠比她的意識要更快的,是景元帝的刀。




原本好端端在殿外伺候的一個宮人,掙扎著低頭,發現那鋒利的刀鋒貫穿了自己的胸腹,那些血……




是她的。




連慘叫都發不出來,景元帝抽|出了刀,屍體硬邦邦地摔倒在了地上。




可這並非結束。




皇帝的刀尖在屍體的腰腹處捅來捅去,攪和得像是一灘爛泥,最終,他活生生從血肉裡,挑出了一隻纖細的白蟲。




石麗君的臉色大變。




景元帝隨意地將白蟲甩在地上,跨過屍體時,便也踩碎了蠕動的怪蟲。




石麗君看向跟在她身後的宮女,儘管那宮女臉色發白,卻還是明白過來石麗君的意思,立刻去查。




乾明宮內,本不該出現這東西!




奇異的是,景元帝殺人時,整座殿前,都透著一種十分壓抑的肅靜。




哪怕迎面走來的是渾身浴血的陛下,也沒誰敢四下逃竄,全都僵硬著身體站在原地……或者,跪在原地。




他們害怕得很。




那種恐懼已經深入骨髓,令他們完全升不起反抗之心。




跪在地上的一個太監被拖了起來,他臉色煞白,還沒來得及掙扎,刀尖已然捅穿了他的心口。




“嗬啊……”




鮮血濺在景元帝的身上,溫熱地往下流淌。




太監的喉嚨處蠕動起來,有什麼東西在瘋狂膨脹,試圖在宿主死亡之前破體而出。




不過皇帝並未給他這個機會。




片刻後,他將喉嚨斷裂的屍體推倒在地上,手中的長刀也被丟開。




似乎是目之所及的人,已經被他處理掉了。




被蠱蟲附身了的人,一旦進入了心脈,就算被發現,也救不回來了。




那些人早死,晚死,都得死。




景元帝拾級而上,留下黏糊的血腳印。




“屍體,全都燒了。”




()“喏。”




石麗君剛應聲,就聽到殿前又有動靜。




她下意識抬起頭,就見一個原本在內殿守著的太監渾身哆嗦著,“陛下……”




景元帝,在他跟前停下。




太監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剛才那兩個人,皇帝毫不留情地幹掉了他們,可是他們都不敢反抗,現在,輪到他了嗎?




乾明宮的月俸,一直比其他地方要多上很多,很多很多。自然是因為這更新換代的速度,有時快到根本無法想象。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婢不想死……”




太監痛哭流涕,就要跪下來。




只是這膝蓋還沒彎下去,他的手中已經亮出了兵刃,朝著景元帝刺了過去。臉上的表情還是哭喪,可是動作已然狠厲,好似為了這一擊,已經不知等待了多久。




“額嗯?”




太監發出奇怪的聲音,他的手還沒捅進肉裡,持匕首的手腕就被一隻大手用力抓住。




那力氣是如此之大,哪怕他剛才藉著彎腰的衝勢,都無法突破其阻攔。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隻手,將原本對準景元帝的匕首折回去,骨頭和骨頭已經發出不堪承受的脆裂聲——




咔噠。




他的腕骨被生生掰斷,劇痛疼得他哀嚎出聲,而斷了的骨頭,自然握不住淬了毒的匕首,落到了景元帝的手裡。




他就用著這把小小的匕首,將太監活生生分了屍。直到景元帝將蠱蟲挑出身體之前,太監還活著,一直活著……




呵,畢竟蠱蟲沒有離體之前,總會竭盡所能維持著宿主的活性。




石麗君一想起最後那個人的慘狀,心裡就忍不住發寒。




將那三具屍體都燒成灰後,她也等來了結果。




景元帝平靜地說道:“不是已經讓你們將香派發下去,怎麼還有遺漏?”




他的聲音輕輕的,還在擦手。




溼噠噠的,溼噠噠的血液流淌著,好像永不停歇的瀑布,將整個乾明宮變得尤為血腥可怖。




石麗君已經在心裡,將寧宏儒狠狠暴打。




此事是原本是寧宏儒在做。




畢竟,那批沉香也是他在經手。石麗君在心裡唾罵該死的寧宏儒,要命的時候不在,偏生是她不得不頂上。




事情的原委,石麗君已經查出來。




乾明宮是常燃著香的。




來往伺候的人,都會染上這個味道。而這種香料也很奇怪,一旦染上後,淡淡的香氣就會久久不散。




但,這香爐只在偏殿。




正殿,尤其是景元帝歇息的地方,是一點味道都沒有。




景元帝不喜歡多餘的香。




誰都知道陛下這個脾氣,可偏殿與其他各處,那香爐都是常燃。




這可讓這些在殿前伺候的人為難起來。




畢竟,皇帝不喜香氣,可偏殿卻常燃著,這又是個什麼道理?




可偏偏下達這個




命令的又是皇帝陛下自己,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這麼幹了。




上次寧宏儒不得不深夜去求見景元帝,就是謹慎清|理過自己身上的味道,這才膽敢進殿。




畢竟被吵醒的皇帝,脾氣比清醒的時候要暴躁百倍。




那三人,都是在殿外伺候的,很少能夠進入乾明正殿內。按理說,他們在正殿以外的地方,受香料薰陶的時間足以,不該受到襲擊才是。




就算最後那個是他們特地留下的棋子,可只要香不出問題,那乾明宮就是安全的。




“十三日前,下了一場雨夾雪。”石麗君恭敬地說,“貴妃娘娘冒雨前來,這幾個人剛好在殿外伺候,雨中迎接了貴妃娘娘,身上殘留的氣息被雨雪衝沒。”




景元帝雖用帕子擦拭著血汙,可他的臉,他的身上,那身衣服……那些黏糊糊的血液,竟是從他的身上流淌下來。




“去準備浴湯。”




景元帝的眼神,總算落在了石麗君的身上,冰涼刺骨的寒意壓得人抬不起頭,鋒利如刀的視線颳得骨頭生疼,




“然後,將宗元信帶過來。”




石麗君先是愣住,而後臉上流露出來的喜悅之色,直接破壞了她原本冷肅的氣質。




“陛下,您願意,您願意……”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卻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巴。




景元帝身體有疾。




這是隻有寧宏儒和石麗君才知道的隱秘。




從前是沒有條件去治,可等景元帝登基後,皇帝竟也是沒當回事,從不許太醫踏進乾明宮一步。




這不是個好兆頭。




可寧宏儒和石麗君也沒法子。




皇帝的脾氣叫人捉摸不透,有時候,石麗君甚至有種隱隱的惶恐。




景元帝是手握著權杖的王者,也是皇城裡的怪物,更是御座之上無聲腐朽的石像。




許多事情,皇帝根本就不在乎。




他令人做的那香,卻從來不會在正殿內燃;他明知道貴妃的意圖,卻饒有趣味地坐視她動作。




這位陛下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命,那簡直是在糟蹋著玩兒……保不準哪個時候,皇帝陛下就把自己給玩死了。




既然人能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那怎麼可能會去在乎那些世俗禮法之事。




就是這麼個瘋子,有朝一日,居然也願意見宗元信了!




石麗君喜得跟什麼似的,立刻吩咐下去。又督促宮人趕快將血氣清掃乾淨,免得那被蠱蟲汙過的東西,也帶著不乾不淨的毒性。




殿內,景元帝終於將皮膚沾染的血汙清|理乾淨了,只是那身衣裳,卻仍是瀰漫著刺鼻的血氣。




他像是有些累了,低頭看著輕飄飄落下的帕子。




有時他很有耐心。




有時,赫連容又連一點忍耐都無。




溫水煮青蛙自然是好,將獵物一點點烹飪,讓他熟悉了環境後,就再也跳脫不出去,只能乖乖地呆在囚牢裡。




只是這辦法,在驚蟄的身上




,並不好用。




驚蟄是敏銳警惕的小獸。




他的身體總比他的意識更先感受到危險,做出本能地應對。




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他的理智刻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和“容九”的關係,算是他做過最瘋狂的事。




水磨石穿,等到花開,當然可行。




只是赫連容到底耐心有限。




一個純粹的意外。




從一個謎團,到一隻令人憐惜的雀鳥,再到可憐巴巴的小狗,最後……是驚蟄。




他真正進入了赫連容的眼底,又令他滋生了欲|望。




性|欲……求生欲……




不管是哪一種,都是貪婪至極。




鼓譟的渴望在皮膚底下流淌,維持生存的血液裡,藏匿著無法停歇的狂躁。




景元帝穿行過宮道,褪下那沉重、被血浸滿的衣裳,沉在浴湯裡時,他的手中,正把玩著兩顆純黑的墨玉。




清脆的交錯聲,悅耳,但不像他。




這堅硬的墨玉,再怎麼像那兩顆黑葡萄籽,它到底都是死物,不如原來那兩顆眼來得溼潤可愛。




手掌中兩顆珍貴的墨玉,不知何時已經被碾碎成粉末,隨著水流散去。




仿造出來的東西,到底無用。




流水捲去血紅,直到恢復澄澈,赫連容赤身裸體從池子出來,在他的心口上有一處非常明顯的傷疤,隨著他的動作,又被層層衣物遮掩。




景元帝對著銅鏡中似模似樣的人皮怪物笑了笑。




他有些,不想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