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四十七章





可惜……




姜金明沒有細說怎麼不合適,不過驚蟄想起鑫盛的做派,的確是有些狹隘。




雲奎這一次是特地回來探望姜金明,當然,也是故意選了驚蟄他們回來的這天,等看完人心滿意足回去了,姜金明才吩咐驚蟄:“今日且休息著,明日照常來做事。”




驚蟄欠身:“是。”









說是休息,可是人剛回來,又怎麼真的能歇得下呢?




驚蟄甫一回宮,就將四處走動了下,在雜買務和鄭洪打完招呼,又徑直去了御膳房。




明雨見了他,很是高興。




他對驚蟄在上虞苑的經歷雖好奇,不過御膳房不是說話的地方,他帶著驚蟄左右拐彎,去了自己的住處。




“三順呢?”




驚蟄一進屋,並沒有看到三順的身影。




明雨:“三順命好,被朱總管看上,要過去做隨侍。”




驚蟄愣住,笑了笑:“他這個性格,的確是好。”




明雨給驚蟄倒水:“誰說不是呢?就咱三順這性格,認死理,對他好的,就算是誰,都越不過去。”




三順不講理法,不在乎世俗,活得非常憨厚通透,就只在乎自己在意的人。




又有一身力氣。




像他這樣的人,得跟個好的,就像是陳明德,如今,跟著朱二喜,也是個不錯的去路。




明雨招呼驚蟄坐下:“你先前讓我幫忙的事,我問了個大概。”




驚蟄蹙眉,喝了口水。




“侍衛處的人,的確知道明嬤嬤不是被蠱蟲所殺,她的背上,也的確有傷,傷口很光滑,是致命傷。”明雨舔了舔嘴巴,“不過,那會太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事就被瞞下來。”




其實在宮裡,持刀殺人本就是重罪。




可有蠱蟲在前,事急從權,許多事情就會被放一放,尤其是這根本查不出來因果的,就會被歸為懸案,也沒有人會細細追查。




尤其是明嬤嬤這樣的人,她背後的人本來就藏著掖著,根本不可能為了一枚棋子,去要求




()嚴查。




這起非是暴露了自己?




“那北房那邊?”




“我查了,荷葉和菡萏都不知道明嬤嬤那天是出去見誰,不過,她們都知道,每隔幾日,明嬤嬤就會出去一趟,什麼人都不帶,這已經成了慣例。”明雨道,“還有,北房新來的兩個管事,一個是永寧宮退下來的,還有一個,從前在太后宮裡伺候過,結果被貶了幾年。”而後才去了北房。




驚蟄挑眉:“永寧宮?康妃?她那裡,怎麼會有人退?”




永寧宮,可是個好去處。




康妃的脾氣很好,之前劉才人,就是在她的宮裡住著,脾氣可比康妃大多了,這麼囂張跋扈,可康妃也容忍了下來。




“你忘了嗎?之前太后查宮女,永寧宮不是有人被查出來對食?”




驚蟄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的確有這事,康妃還被氣暈了過去。




“這嬤嬤,就是原來永寧宮的管事嬤嬤,出了這樣的大事,原本人是要驅逐出去,是康妃良善,為她求了情,這才能去北房安度晚年。”




驚蟄捏了捏眉心,如果北房沒有多餘的線索,那就只能在侍衛處繼續下功夫?




“你要是想借由此事,去查明嬤嬤到底是被誰殺,可能並不容易。”




驚蟄抬頭:“這怎麼說?”




明雨是七拐八彎,在侍衛處有了個相熟的人,這才能查到這麼多。




“這事有人壓下來了。”




但只能知道是被人壓下來了,卻不知道是誰壓著的,上面的人怎麼說,下面的人就怎麼做。




驚蟄斂眉,這就是不讓查的意思。




其實他要是想繼續追,也不是沒有辦法,找容九就行。




容九的門路,肯定比他多。




只是再想起容九,驚蟄總是不免露出頭疼的表情。




明雨瞅他,又瞅他。




“你和容九吵架了?”




這人犀利得很,一下子就發現了驚蟄的表情古怪。




驚蟄:“……沒吵架。”




他哪有和容九吵?




夜半騎馬那一回後,他們根本就沒再見面過。




明雨:“不是吵架,那你怎麼看起來奇奇怪怪?”




他狐疑地打量著驚蟄的臉。




“不,你們就是吵架了!”




驚蟄冤枉:“我真沒有。”他看了眼緊閉的門窗,這才小聲著,將之前的事說了。




在上虞苑時,驚蟄找不到能和他聊的人,自然是一個人悶著。他和世恩關係再好,這些事也不能說。




明雨是個很好的聽眾,儘管在聽的過程,他的臉色幾度扭曲,也不知這到底是個怎麼心情,可到底是聽完了。




“……你剛才說,在軍營戒嚴的時候,容九還能帶著你出去跑馬?”




總算捱到驚蟄說完,明雨神色古怪地問起第一個問題。




現在好了,他的表情跟驚蟄一樣奇怪。




驚蟄眼巴巴地看著明雨,點頭。




明雨:“容九肯定不像他說的那樣,只是個普通的御前侍衛。”




他一錘定音,非常認真地說。




那可是戒嚴的營地!




皇帝遇刺,普普通通的御前侍衛,怎麼可能越過這麼多士兵,得以順利出來?




更別說,容九還帶著個人!




哪怕驚蟄睡著了,可是這等進出自如的姿態,無疑並非常人。




聽完明雨的話,驚蟄垂頭喪氣。




他其實也發現了。




容九對他的家世一直都是一筆帶過,說得也沒太詳細,可他要真的普通出身,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權勢?




驚蟄相信,以容九的能力,想要爬到高位,成為一呼百應的高官並不難。




可他年輕。




對比起這種位置需要的年齡,容九實在是太年輕,他的家世,或許……




最為人在意的,是驚蟄心裡潛藏著的困惑。




景元帝和容九,到底是什麼關係?




烏啼,始終是驚蟄的一根刺。




他從上虞苑離開後,烏啼也不能再留在上虞苑,而是跟著驚蟄一起回宮,而今就養在皇宮的馬場。




陳昌明特地叮囑過,烏啼的一應開銷,無需驚蟄擔心,自然有人負責。




……這哪裡不用擔心了!




這聽完更加擔心啊!




一個瘋狂荒謬的念頭,曾在驚蟄的心裡浮現,讓他不敢細想,卻偶爾總會在某一瞬的間隙猛地襲來,以龐大的彷徨將人壓垮。




明雨皺眉,自言自語地說道:“那天晚上,容九帶你出去,回來後,陛下就賞了你一匹好馬……這的確很古怪。”




怎麼就這麼精準,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了這樣的賞賜,總不可能是因為從前岑家的事兒,還要再補償吧。




這前頭已經有過一回了。




這道理說不過去。




驚蟄更加可憐兮兮地點頭。




是真的很可怕,很古怪了。




明雨低頭看了一眼他,好笑地發現,驚蟄幾乎整個人都滑在桌子下,雙手扒在桌邊,腦袋就壓在手背上,黑眼睛溼|漉|漉地看著他。




讓人一看就手癢癢,很想擼他的小狗頭。




“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明雨失笑,“你以為,哈哈哈,你覺得,容九可能和,那位有關係嗎?”




他太過熟悉驚蟄,以至於只要一眼,就知道驚蟄在想什麼。




他一邊笑,一邊說,那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樂不可支地趴在桌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驚蟄被明雨笑得,臉也跟著泛紅,人一股腦地站了起來,色厲內荏:“我沒有胡思亂想!”這是疑點,疑點懂嗎!




明雨卻是笑岔了氣,哎呀呀地捂著肚子,掙扎著爬起來,想往床上軟倒,可那呼哧呼哧的笑,身體還在一下一下地抖著。




氣得驚蟄撲了過去,兩人在床上混戰成一團。




明雨因為笑得失力,慘遭壓制,被




驚蟄壓到被裡,爬都爬不起來。




明雨:“錯了,錯了錯了,我錯了……驚蟄大人,放過小的吧,小的不該笑話你……()”他被埋在被子裡,悶聲悶氣地求饒。




那叫得一個淒涼。




驚蟄撇撇嘴,在他胳膊上用力砸了一拳,這才翻身下來。




明雨費勁在床上翻了個身,仰面躺著,大口大口地呼吸。




剛才差點沒把他給憋死。




等他緩過來,兩人不鬧了,明雨才撓了撓肚子:我是沒想到,你竟還有這麼大逆不道的想法。☉()☉[()”




驚蟄癟嘴:“我沒有!”




實在是景元帝賜馬的時間,太湊巧了,這不能怪驚蟄多想。且從那日後,驚蟄和容九就沒再見過,他就算想問,都沒處問去。




明雨直白地說道:“那你就沒想過,容九如果是陛下|身邊的重臣,因著你差點出事,他在本該嚴查的時候,帶著你出去了……這難道不是罪?”




驚蟄微愣。




“陛下在翌日賜馬給你,如果,是在警告容九……驚蟄,你確定那天晚上,你的身邊,真的只有容九嗎?”




明雨略有陰森的話,讓驚蟄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那天晚上,驚蟄確定,能夠看到的人,就只有他和容九,所以,他也一直認為,這件事只有他和容九知道。




如果景元帝賜馬給驚蟄,那隻能說明容九說了什麼,又或者容九的身份……




可沒看到的地方,就真的沒有人嗎?




最起碼容九帶著他出去的時候,肯定會被人知道,哪怕沒看到驚蟄的臉。




驚蟄回想起那遼闊的原野,月光肆無忌憚地散落在寂寥大地,那些恣意生長的野草,幾乎能沒過人的小腿。




驚蟄那時上藥,不也是矮身藏在了草裡?




這樣繁茂的原野,想要藏著幾個跟蹤的人,的確是隨隨便便的事。




明雨說的,正也有可能發生。




驚蟄未必沒有想到。




只是這個可能,也好不到哪裡去。




正說明,容九暴露了自己的軟肋,還是在皇帝面前,尤其驚蟄的身份,這就讓整件事顯得荒誕可笑。




只是某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恐慌感,總是壓在驚蟄的身上。




他總是過分敏銳。




有時候,明雨說不出這到底是好,還是壞。或許是好的多一些,不然,驚蟄未必能平安活到現在。




明雨去抓驚蟄的手,發現有些涼。他立刻將驚蟄兩隻手抓在自己手心,用力搓了搓。




現在剛入秋,天還不怎麼涼,以驚蟄的身體,他的手腳本不該這麼冰涼。




明雨輕聲說:“驚蟄,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驚蟄的猜想,在明雨看來是無稽之談。




景元帝那天夜裡遭到刺殺,這麼危急的時刻,自然不可能孤身在外,更別說當初容九做的種種事……




雖然明雨不太喜歡容九,卻不得不說,容九的到來,讓驚蟄改變了許多




()。




他自然不希望驚蟄不開心。




驚蟄反手握住明雨的手,聲音有點輕:“……我怕他騙我。”




這語氣聽起來,有幾分虛弱。




驚蟄並不需要很多的錢,也不想要多麼豪橫的權勢,他只想要簡簡單單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身邊還有朋友,這就非常讓人滿足。




……容九,雖從一開始,就和驚蟄想象的不同,可和他在一起,驚蟄的確感受到了從所未有的快活。




他但凡能和容九說的,全都是真話。




可如果容九騙他呢?




容九想要的,無需騙,驚蟄都可以給他。如果這般情況下,還有謊言……那隻怕容九想要的,驚蟄給不起。




明雨沉默了會,嘆氣著說:“你從一開始選擇和他在一起,就該想到。”




這不是多麼容易的事。




明雨認為驚蟄的猜想沒道理,可同樣的,他也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多麼好……如果景元帝是為了警告容九,那對驚蟄肯定是壞事。




被景元帝盯上,能是什麼好的?




君不見乾明宮那麼多前車之鑑,明雨可不想讓驚蟄步上他們的後塵。




驚蟄拍拍自己的臉,振作起來:“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真出事再說吧。”




明雨翻了個白眼:“就你這般,可真是自找麻煩。”




驚蟄笑了笑:“我不尋麻煩,麻煩自來呀。”




這可怨不得他。









單獨的甬道,狹長的暗影,不知何時,就變作兩道。




驚蟄盯著那道影子,沉默了片刻。




他原本一路走,一路還在想明雨的話。




明雨安撫了他,直到那時候,驚蟄才發現,其實他一直在無意識地緊繃著。




關乎容九,關於烏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