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六十三章
三順憨厚笑了笑,拉著驚蟄坐下來。
明雨坐在自己床邊,輕聲細語地說道:“驚蟄,我問過三順了,他知道的也不多,不過,他的確知道,德爺爺和無憂是有過往來的。”
這種來往肯定不同於平日的交流。
三順隨著明雨的話點了點頭,“無憂來找他的時候,我都是在外頭守著的。”
三順守門的活做得多,可也不是誰來都會守門,就算守著,那門會不會關上,那還是兩說。
可是無憂每一次來找,陳明德都會緊閉門窗。
“德爺爺,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歡無憂。”三順悶聲悶氣地說道,“很少單獨叫他。所以我記得。”
他說得有些語序顛倒,不過其他兩人倒也明白他的意思。
陳明德在北房,最喜歡的就是三順,其次是驚蟄,其他的宮人,他的態度都是泛泛,頂多是和善。
這老謀深算的狐狸,想要在面上看出點什麼,也是不容易。
只是三順一直跟在他的身邊,久而久之,多少還是能看出來不同。
驚蟄:“或許,德爺爺一直都知道無憂的身份。”
明雨:“我問過三順,他也不知道所謂的秘密是什麼。不過,德爺爺倒是在每年的年底,會祭拜一個人。”
驚蟄揚眉:“祭拜?”
這事,他怎會不知?
三順:“德爺爺一直是在午夜祭拜,而且,也不叫我進去。”
他是偶然有一回,在陳明德沒關好門窗,不小心在縫隙裡看到了一個小牌位。
只不過,以三順這樣的德性,哪裡做得來什麼偷看的事,自然是被發現了,還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三順從來沒見陳明德那麼生氣過,簡直是暴跳如雷。後來三順發誓不對外說,這才讓陳明德平息了怒氣。
三順這憨子,不說話則以,這要是說了,就是一口唾沫一個釘。
明雨:“這不對呀,那你怎麼和我們說了?”
三順:“德爺爺不是死了嗎?你們也不是外人。”
明雨明顯是被三順的話哽住。()
驚蟄忍不住低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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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順的思路和想法,總是與常人有所不同,有時說著話,都能輕易把其他人給噎住。
要是陳明德還活著,知道這小傻子說的話,怕不是得拍著膝蓋說虧了,早知如此,發誓的時候就應該讓這臭小子死了都不能說。
不管是明雨還是驚蟄,都不約而同瞞下了陳明德死前曾經中毒這個消息。
而今事情還不夠明確,三順好不容易走出來了,再將這件事扯出來,不過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他們幾人聊了一通,明雨將驚蟄送了出來。
兩人並肩走在宮道上,一時間沉默,誰也沒有說話。
也不知是誰先停下動作,就看到明雨轉過身來,對驚蟄輕聲細語地說道:“無憂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驚蟄:“……好。”
明雨抓耳撓腮,嘆了口氣。
“你這樣的人,當初就不該倒黴入宮。”他道,“明明無憂,立冬的事情,也與你沒什麼關係,你知道了,卻總是會在意。”
驚蟄笑了起來:“難道你就不在意?”
明雨:“我是在意,可也就是這樣。你呢,只要能讓你覺得是朋友,出了事,你就總想著要知道個真相。只是驚蟄,這世上知道了真相,未必是好事。”
他拍著驚蟄的肩膀。
種種痕跡表明,無憂可未必是個好人。
他守在北房,如果真的要不擇手段攔住人,那或許,有些事情,就未必是他們先前想的那樣。
暗衛啊……
驚蟄回想著無憂笑呵呵的模樣,可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明雨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見驚蟄沉思不語,突然說道:“那你想沒想好,要怎麼和容九見……”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驚蟄捂住了口鼻。
明雨唔唔了兩聲,發現掙扎不了,就用眼神表示對驚蟄的譴責。
他提起這話,可不是為了這個待遇。
驚蟄輕哼了聲,“你再說這件事,我就讓你憋死。”
這明雨可就不答應了。
兩人在宮道上打鬧,一聽到腳步聲,連忙鬆開收斂了身子,待神色肅穆地與其他宮人擦肩而過,再沒有半點聲音後,兩人才對視了一眼,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
後宮若是死了個康妃,並不怎麼重要。畢竟這一二年來,後宮出的事,難道還少了嗎?
可這個康妃,要是個奸細,那意義可就不同。
這件事剛入內閣,就吵了個人仰馬翻。
別的不說,憋屈了好些年的主戰派,倒是抖擻起來,尤其是以陳閣老為主的一脈,大多是希望能以牙還牙。
不過,自先帝下來,朝廷一直都是主和派的天下,就算最近有了主戰派說話的餘地,卻也沒有那麼大的聲量。
兩者在朝堂上,也是爭吵了好些天。
而關乎康妃的事,自然以飛一般
()的速度,被傳了出去。()
這其中,固然有景元帝沒壓著的緣故,但也因為前幾月的狂熱浪潮,以至於連街頭巷尾,都有這樣那樣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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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支持要打,要將那些蠻人打的,不敢再騷擾邊境;也有些人覺得不能打,窮兵黷武,這是空耗國力的做法。
不過這看著熱熱鬧鬧的事,與普通的百姓倒是沒什麼關係。
打仗也是一天,不打仗也是一天。
手裡的活計卻是不能停下來,不然明天吃飯的傢伙事就都沒了。
京城的某處巷尾,一個漂亮的小娘子,正坐在馬車邊上,與車伕說著什麼。
鄰居有人探出頭來,發現是岑良。
“小娘子,真的要搬走了嗎?”她有些不捨,“往後,可還回來?”
前兩天外出的時候,就聽到街坊鄰里在說這件事兒,而今看到馬車都趕回來了,如何不知道她們真的要搬走了。
這鄰居倒不是多麼喜歡柳氏岑良這對母女,只是柳氏尋常都是在酒樓廚房做事,回來的時候總是會帶著一些剩餘下來的糕點。柳氏是個溫柔大方的,這路上要是撞見了誰,多少都會送出去一點。
這鄰居就為此,蹭了不少吃的。
再者說了,有柳氏這樣和善的鄰居,怎麼都比換來個屠戶之流的強得多呀。
岑良的臉色微白,眼角卻帶著點紅,她慢慢搖著頭,輕聲說道:“是的,大娘,我們東西都收拾好了,下午就走。”
……其實,也不定要在冬天的時候離開,又是冷,又是凍,路上還都是雪,出來也不方便。
岑良找了許久,才碰巧遇到一個要回同州的車隊,看在她出的錢財份上,願意借她一輛馬車,讓她們一路隨行。
能跟著車隊走,當然比他們自己走要好上太多,就算能租車,可著駕車的事,那就得路上再借個馬伕,這也不太安全。
岑良私下還打聽過這商隊的名氣,都說呂家商隊的主家是良善人,往常也會做這樣的善舉。
這才讓岑良放下心來。
她們的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再掇拾一下,下午就能跟著一起離開。
車伕將馬車停在外頭,一起進來幫忙搬東西。
屋內,柳氏將最後一個包裹繫上,回眸看著這住了不多久的地方,露出了淡淡的愁苦。
“娘,這邊都收拾好了。”
岑良跨進來,看著柳氏眼角的溼|潤,聲音不由得低下來,“莫要哭了,”她小心翼翼地給柳氏擦眼淚,“驚蟄哥哥知道了,也會難過的。”
柳氏攥緊了手帕,強行壓著心裡的哀痛,輕聲說道:“娘知道的……其實,早有這樣的猜想,只是證實的時候,還是……”
進京後,柳氏想過許多辦法,想要知道岑文經的下落,到頭來,倒是容府的於管事,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
像是岑文經這種出了事,被罰了的官家罪奴,淨身的時候,都是有著官家的刀兒匠動手。
這麼
()無頭蒼蠅地亂找,也未必能知道下落,可是去刀兒匠那查一查,說不定,還能知道這人到底是進沒進宮。()
要是真的進宮了,想要尋個門路是很難,可到底是心中有數,不至於亂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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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聽了他的話,倒也覺得有道理。
索性這京城裡,官刀兒匠都是有數,且世代相傳的。一戶一戶找過去,雖有些耗費時間,卻也是不難。
柳氏那日探聽到消息,還特特請了半天假過去。
岑良沒請到假,那天回去的時候,她是三步並著兩步跑進來,就看到柳氏坐在床尾哭。
柳氏哭起來的時候,總是無聲無息,只是那一滴滴淚落下來,卻叫衣裳都打溼了。
岑良臉色當即就白了。
聽到腳步聲,柳氏緩緩看向門口,發覺是岑良,就朝著她笑了笑。
這是她的習慣。
只是這一次柳氏笑起來,卻是難看得很。
岑良撲倒在柳氏的腳下,抓著她冰涼的手,“娘,娘,到底是怎麼了嘛?”
柳氏的呼吸急促了些,輕聲說道:“……我到了那裡,使了點錢,他才答應幫我找……那麼多的名,我找啊找,終於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他的名……”她的聲音哆嗦了下,“……不如不找,不如不知……”
她的手裡攥著張紙,岑良費了點力氣,才從柳氏的手裡拽出來。
她將揉皺的紙張打開,那像是從什麼東西上撕下來的半張紙,歪歪扭扭地寫著岑文經,後面跟著的是日期,情況,以及結果。
那刺目的紅,如同那個“死”字,讓岑良如遭雷擊。
……的確如柳氏所說,不如不知。
在知道岑文經的死訊後,柳氏根本無心做事,岑良也是渾渾噩噩,還差點弄出不少亂子。
鋪子的主家,特地尋她談過。
知道她家出了事後,主家思考了片刻,勸了她幾句,又說,若真是觸景生情,就不如離開京城。
她在同州也有幾處店鋪,若是岑良願意,就將其中一家鋪子交給她管。這時候,岑良已經開始逐漸上手鋪子的管理,做得很是順手,這才叫主家動了這樣的心思。
左不過,在主家看來,岑良自同州來,自然也是同州人。
岑良回去與柳氏說了說,原本以為她會不同意,卻看到柳氏愣了愣,輕聲說道:“那就走吧。”
岑良遲疑:“可是,娘在酒樓那邊……”
柳氏:“我有這樣的手藝,到哪裡不是做事?而今,我是不想留在京城了。”
岑良沉默了會,說了聲好,就開始忙活起來。
她們現在不缺錢,攢的不少錢財,都被存進銀莊裡,再換做銀票。
這在京城,同州等地都能用。
而後柳氏去請辭,兩人花了點時間將東西都收拾好,最後去看了一次容府,就將所有的東西都搬到了馬車上。
下午時分,呂家商隊出城。
柳氏與岑良挑開車簾,注
()視著身後越來越遠的城門口,也不知看了多久。
城門根腳下,於管事揹著手站在那裡。
他嘴裡嚼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草根,漫不經心地踢了踢腳底的人:“你是哪家的人?”
底下的人忍痛,色厲內荏地罵道:“你知道我是誰家府上的人嗎?”
於管事無奈地搖頭,果然是個蠢。
他要是知道,就沒必要問了嘛。
於管事腳尖一用力,直接將人踩暈了過去。身後有人附耳上來,輕聲說道:“這是定國公府上的人。”
“定國公?陳家?”
於管事狐疑地挑眉,“那陳少康,還真的看上了小娘子不成?”
那對母女的身邊一直都跟著人,這樣的事情他自然是有所知曉。
只不過那陳少康看著好一個俊俏的小郎君,又是定國公府上最小的一個孩子,原本以為他所喜歡的會是與他同門當戶對的人家,沒想到卻是喜歡岑良這樣的小家碧玉。
於管事嘖嘖稱奇,看著被他弄暈的定國公家丁。
“早說嘛,要是知道你是為了陳小郎君來追愛的,我下手就溫柔點。”
他身後的人抽了抽嘴角,沒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