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六十六章
沉子坤苦笑著搖頭:“活得很好?夫人,你沒見過他還年幼的時候,自會覺得他很好。可是,陛下現在這樣,是如何都算不上很好。”
是哪樣的好?
成為皇帝,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自然是很好。
沉子坤並不後悔在這一路上的相助。
可坐在皇位上的景元帝,又何止是肆意妄為?許多時候,沉子坤甚至覺得,他漠視的,又何止是旁人的性命?
他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沉子坤是怕,總有一日,景元帝會將自己都當做是有趣的籌碼,最終將自己活活玩死。
吳氏聞言,笑了笑。
沉子坤看她,就聽到她無奈地說道:“夫君,你這話,要是被他人知道,怕是要覺得你胡言亂語。”
沉子坤知道吳氏不信,搖著頭,只是不再言。
是了,景元帝如今已經是皇帝,還有什麼不痛快?
那麼大的權勢,那麼奢靡的環境,幾乎整個天下,都在他的手裡,已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還能有什麼不痛快!
可沉子坤知道景元帝一直、一直都不痛快,從慈聖太后死的那一天,甚至在那之前,他就從來都沒有痛快過。
…
滴答,滴答——
水滴計時,好像一聲又一聲的催命符。
這是古法,也是宮裡過去常用的方式,只到了後來,景元帝登基後,就全都廢除,再也不用。
寧宏儒擦了汗,宛如還在夢中。
剛才,他一聽到水聲,就驚醒過來,如同多年不見的夢魘。
他一醒,外間就有動靜。
很快,就有個小太監進來,輕聲說道:“殿內沒什麼動靜。”
寧宏儒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每天夜裡,沒有動靜,就是最好的消息。
“總管,小的給您泡些茶來。”那小太監機敏地說著,退下去做事。
寧宏儒剛才驚醒,已經是再睡不著,索性就爬了起來。
他環顧四周,才發現外頭竟是下起了雨夾雪,真是他奶奶的,怪不得夢裡還以為是水滴聲。
寧宏儒嘆了口氣。
其實不管是景元帝,還是他們這些伺
候的人,都挺不喜歡下雨,上次上虞苑皇帝在暴雨裡失蹤,就讓寧宏儒心驚肉跳。
少時,景元帝曾被關過幾天的水牢。
如果不是沉子坤收到消息趕來,人怕是真的要沒了。
這是寧宏儒第一次在沉子坤那君子的臉上,看到勃然的怒氣。
滴答,滴答的雨聲,在這宮裡,就如同催命符。
穿行過雨幕,石麗君帶著人,悄然出現在了門外。
寧宏儒:“動靜就這麼大,連你都吵醒了?”
石麗君:“雨日難眠,又不光是我。”
寧宏儒輕嘆了聲,將剛端上來的熱茶,推到石麗君的手邊,“那就喝兩口。”
石麗君在寧宏儒的對面坐下。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這兩人卻是清醒得很。
“寧宏儒,你說,這雨會下到什麼時候?”
石麗君有些厭煩地說道。
寧宏儒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這誰能說得明白?這還得看老天爺的脾氣。”
“老天爺,哼。”石麗君淡聲說道,“要是都靠老天爺垂憐,自己都活不下去了。”
越是到冬日,石麗君的脾氣越是不好。
寧宏儒知道她的癥結。
慈聖太后的忌日,就在冬天。
寧宏儒老神在在地說道:“你不要總是這麼在意,越是惦記著,反倒越是不痛快。”
石麗君皮笑肉不笑:“你何嘗痛快過?”
兩人一同沉默下來,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慢慢的,石麗君才又說:“那奸細剛死沒多久,就又有人蠢蠢欲動,德妃已經有些壓不住。”
自打德妃在後宮威嚴受損,行事上,就有些頗受牽制。
康妃事發後,更是揭露了當初御花園下毒的事,是她所為,乃是聲東擊西之計,為的是順利將消息送出去。
如此一來,事實水落石出,卻也叫德妃的威望一落千丈。
這無疑說明了中毒案裡那兩個倒黴的宮妃,全是德妃陷害的。
寧宏儒:“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她太過急躁,自然會有這樣的下場。”
這怪不了誰。
“有樣學樣的,可也不少。”
“陛下喜歡看這些,鬥起來才好呢。”
石麗君聽了寧宏儒這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難不成陛下,現在還喜歡著?”
他們的陛下,以前感興趣的時候,那偶爾還是會去走動。
可是現在,已經很久都沒有到後宮裡去了。
在那之前,景元帝就像是一塊香噴噴的肉塊,到哪裡都是非常招搖。
寧宏儒笑了起來:“那可不能夠。”
眼下,景元帝一心都記掛著驚蟄,怎麼可能還有多餘的心力去在意那些?
寧宏儒對驚蟄,感覺複雜。
若不是他在,寧宏儒未必能回到現在的位置,真真是一個奇蹟,他輕易就動搖了景元
帝根深蒂固的觀念。()
一想到他對景元帝這可怕的影響力,寧宏儒又喜又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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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的是,驚蟄是個難得可貴的好人,許多看法和堅持,看著良善天真,柔|軟可欺,然對沖著景元帝的肆無忌憚,卻恰恰是件好事。
驚的是,驚蟄喜歡,接受的,一直都是容九這個假身份,而不是景元帝。甚至於他自己,都並不怎麼喜歡乾明宮,就更別說靠近皇帝陛下。
……依著景元帝這可怕的偏執,再加上他對驚蟄家人的處置,寧宏儒就不免嘆了口氣。
這要是一朝被發現,豈不嗚呼哀哉?
就怕,陛下越來越不知道收斂。
…
同州,也正下著雪。
只是不如京城那麼可怕,路上偶爾可見行人。
柳氏和岑良跟著呂家商隊回到同州,落腳的第二日,岑良就帶著主家的親筆書信去了當地的鋪子,順利地與掌櫃地接上了頭,而今正在鋪子裡做事。
她們租了個小門小戶落腳,岑良外出時,柳氏就在家裡整理那些東西,好不容易掇拾好,這鬱郁的情緒,也總算得以振作起來。
她還有岑良。
柳氏想,她得為了孩子振作起來。
來到同州悶了些時日,柳氏終於撐著傘,冒雪外出,一是為了尋個工做,二也是要熟悉門路。
柳氏帶著岑良在同州生活了好些年,然多是在同州下,一個叫東陰縣的地方生活。
現在落腳的地方是府城,只在趕路進京的時候,曾經住過一夜。
柳氏對府城很陌生,一路走一路記,路上還看了幾間酒樓,問過他們是不是招工。
有些還是要人的,可是一看到來的人是個女人,多數是拒絕。
只有一兩間還有點興趣,給的工錢卻不高。
柳氏也不灰心,慢慢來就是。
她撐著傘,走過橋。
橋下,一夥剛剛帶隊過的鏢師突然停下,蓋因帶頭的領隊突然停下動作,這才叫他們接連剎住。
“頭兒,你在看什麼呢?”
“看到是看上哪家的姑娘?那回去嫂子肯定要將你掃地出門了。”
幾個鏢師調笑起來,原本只是調侃,卻沒想到,頭兒卻真的甩下貨物,直朝著橋上衝去。
鏢師猝不及防,有幾個看著貨物,餘下的連忙跟著中年男人追了上去。
喂喂,他們剛才是在開玩笑啊!
要是頭兒真的看上了哪家姑娘,嫂子鐵定要扒了他們的皮不可。誰都知道,頭兒懼內,他的夫人,可是個力大無窮的母老虎!
中年男人一路追上橋,卻沒追到人,路上行人紛紛,何嘗還有剛才的身影?
他懊惱得直拍大|腿,那臉上的焦急,不像是看到了什麼意中人,更像是瞧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頭兒,你在找誰?”
鏢師追上來,連聲問道。
中年大漢抹了把臉,喃喃說道:“是我
()還在發夢(),還是說(),我真的看到了岑家嫂子?”
就在剛才,他押著貨物,從橋下經過的時候,只是一個不經意地抬頭,彷彿在雪中看到有個撐傘的娘子走過。
那模樣熟悉得可怕,叫他彷彿被撞了魂。
要是沒愣神就好了!
他氣得咬牙,卻不肯承認自己有可能是看錯。
不會的,不可能看錯的。
他從前好幾次去過岑家,也是見過岑家那位嫂子,正是如今的模樣,只是憔悴了些。
難道,岑家嫂子,竟是沒死?
…
直殿司內,咳嗽聲不斷。
“咳咳,咳咳咳——”
姜金明咳得厲害。
驚蟄:“掌司,這可是雲奎送來的野蜂蜜,還是多吃幾口吧。”
他手裡端著的,是泡好的野蜂蜜水。
姜金明皺著眉,他向來不喜歡這種黏糊糊的味道,不過喉嚨難受得很,他到底還是吃了下去。
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捏著額頭。
“真是要命。”姜金明聲音沙啞地說道,“你離我遠些,要是染病,可不是小事。”
驚蟄笑笑說:“掌司,我年輕力壯,沒什麼的。”
近些時候來,驚蟄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的確是一日好過一日。
宗元信的藥,還是有些效用。
這幾日太冷,姜金明不過是一夜忘記關窗,醒來的時候,人就已是這樣。
好在算不得嚴重,就是這咳嗽總是未好,聽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姜金明搖著頭:“雜務司的事,可曾聽說了?”
驚蟄頷首:“是江掌司?”
姜金明:“人已經確定要走。”
驚蟄問了問,不是去司禮監,不過,也是個不錯的去處。
掌司的位置,向來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江掌司被調走,這剩下的位置,可就頗惹人在意。
姜金明:“掌印的意思,是打算在直殿監內挑選。”
驚蟄微愣:“不打算調動?”
姜金明呵呵笑道:“調不調動,這難道是我們可以決定的?”
就算他們選好了人,上頭打定主意,要換個人來,他們哪敢說什麼?
驚蟄:“那可倒好,直殿監內,卻是要熱鬧一番。”
姜金明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驚蟄的身上,起初他還沒反應過來,意識到後,驚蟄挑起了眉頭。
他豎起一根手指,然後指了指自己,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意會錯了。
姜金明緩緩點頭。
驚蟄哽住:“我這般年紀,怕是不能服眾。”
他倒是沒想到,姜金明對他還有這樣的期待,居然想讓他爭一爭這掌司的位置。
姜金明幽幽說道:“你可比他們還多了個好處,他們只是二等太監,可你卻已經待遇等同大太監,如今,不過缺了個名頭。”
掌司一定是大太監,可大太
()監卻未必會是掌司。
能成為掌司,總管等,肯定比普通的大太監要風光許多。
驚蟄揹負著姜金明的期待回去,緊急地抓了世恩補課。
“近來直殿監,除了江掌司要離開外,還有什麼熱鬧事嗎?”
江掌司要走的事,已經被人所知,驚蟄在這提出來,不顯突兀。
世恩說了幾個,驚蟄都搖了搖頭,將這事說給他聽。
世恩挑眉:“直殿監內的二等太監也不少,聽著你這意思,要是有可能在直殿監內調動,那可真要各顯神通。”
說到這裡,世恩又笑。
“你是不知道,每到這個時候,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端看是誰有手段人脈,可熱鬧得很呢。”
他們也就只能趁著這些二等太監還沒爬上去前調笑一二句,等他們中的誰成為掌司後,這樣的話,卻是不敢說了。
姜金明許是受了刺激。
驚蟄想。
大傢伙都熱火朝天,唯獨驚蟄不動如山,穩定如老牛。
姜金明肯定看不慣。
驚蟄薅著世恩晃了晃:“別看熱鬧了,掌司那意思,是讓我也去試試。”
世恩的眼睛蹭蹭亮起來,“妙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他立刻掰著手指給驚蟄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