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七十一章
她意有所指。
“整個後宮之中,再沒有比您更為合適的人。”
這位女官說起話來十分好聽,從前,德妃或許會為這樣的話所動容,可現在再也不會了。
她再也感受不到當初那種手握權勢的愉悅,相反只有非常古怪的刺痛,彷彿有無數人的眼睛都在看著她,說著竊竊私語,哪怕他們面上不是這麼說的,他們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原本對她恭恭敬敬的嬪妃,現在也學會了陽奉陰違,當面一套背地一套!
在出事後父親鎮北侯曾經給她送過一封信,信裡沒說什麼長篇大論的話,只有簡單的詞句,卻深深地表達了他的失望。
這無疑讓德妃情緒更加暴躁,那次氣得毀掉整個內宮。
“娘娘,敏窕姑姑正在審問那些人。”
德妃身邊的大宮女從門外走了進來,雖然德妃名義上管著這件事情,可實際上卻不怎麼過問,只是偶爾會讓大宮女在旁邊盯著。
“敏窕可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德妃問道。
“敏窕姑姑,似乎每個人都會詢問,並沒有什麼特殊。”那個大宮女先是這麼說,然後又倒,“不過,好似雜買務的雲奎,被多問了幾句。”
大宮女記得這個人,因為他是最後被帶過來的,而且還是暈著被拖過來的。
聽說是在路上掙扎過,所以才被打暈制服。
她心中不免搖頭,如果是尋常的時候,德妃娘娘處理這件事還會手下留情,可現在……娘娘怕是巴不得這些人都死了,免得再來煩她。
雜買務?
德妃對這地方不感興趣,興意闌珊地說道:“你去與敏窕說,想要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不必來過問我。”
大宮女急急說道:“德妃娘娘,太后如此惦記著您,這或許是您的一個機會,只要您……”
“本宮該做什麼,需要你來指點嗎?”德妃驟然暴怒,尖利地咒罵起來,“我那好姨母,要是真的為我著想,就不可能再這個節骨眼上,還給本宮安排事端!”
等著瞧罷,德妃剛篤定,太后命令她辦這件事,根本不是為了表面上的目的!
太后肯定還有別的打算,只不過是拿著她來當擋箭牌而已。
思緒一動,德妃按耐住脾氣,“你去把她叫過來。”
不多時,敏窕剛從一間
屋子裡出來,就看到德妃身邊的大宮女匆匆走來,欠身說道:“敏窕姑姑,德妃娘娘有請。”
敏窕平靜頷首,就跟著她去了。
敏窕剛來時,就覺察到了德妃對她的排斥。這位德妃娘娘,已不再像從前那樣對太后言聽計從。
可她並不在乎此事。
今日之事,可以說,是在敏窕一手操辦下,才得以成行。
她雖然受了傷,可是卻沒有打算,真的就這麼按耐不動。
那日的人,不管是不是直殿監的人,肯定和陳密有過聯繫。
當然最有可能,還是這裡的人。
在知道陳密現在正被關押起來後,敏窕並沒有為此感到放鬆。
她接觸不到陳密,就意味著她沒有辦法知道詳細的結果。侍衛處不用說,慎刑司在壽康宮地位不如從前後,早就不那麼聽話。
這樣一來,她想查,只剩下簡單粗暴的辦法。雖說一動不如一靜,可敏窕能選擇的餘地不多。
時刻將臨的危機,讓她不敢坐以待斃。
正在這節骨眼上,太后有意肅清後宮,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敏窕心神一動,就將這事,重新提了又提。
太后沒有多問,就將這件事交給了她去辦。
又點名讓德妃也要參與其中。
敏窕得到太后的允許後,立刻動作起來。其他地方或許可以隨意處置,可直殿監卻被她篩了又篩,最終竟是沿著蛛絲馬跡,找到了現在已經在雜買務的雲奎身上。
雲奎這人,與直殿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不只是姜金明的徒弟,更是雜務司掌司驚蟄的朋友,當初是從直殿監特地調到雜買務去……抓住這個脈絡,敏窕查過雲奎在宮外的蹤跡,終於讓她抓住了這人的根腳。
雲奎自打情|人離開皇宮後,特地調到了雜買務,就是為了能夠順理成章地進出皇宮。他在宮外和那出宮的宮女私會,甚至結締了婚約。
儘管宮女已經出宮,可他們的罪行,是宮裡早已開始。
真要細究,也是大罪。
敏窕毫不猶豫地將雲奎也加入名單裡。可惜的是,剛才她幾次審問雲奎,都沒從他嘴裡問出個所以然,這小子的嘴巴倒是硬。
不過重點,本也不在他的身上。
動了雲奎,不管是姜金明也好,驚蟄也罷,肯定不會沒有反應。
在直殿監動起來的時候,才是敏窕最好的觀察時機。
就算不是他們,可當一池子都混濁起來的時候,這拋下去的誘餌,才能將深藏的大魚釣起來。
…
姜金明看起來有點緊張。
驚蟄想。
這兩日,姜金明看起來都是如此。
姜金明幾次打點,頂多能讓雲奎傳出話來。
雲奎那意思,是讓姜金明不要管他。
聽起來倒是有幾分頹喪。
姜金明幾乎咬碎了牙,他就這麼一個徒弟,怎麼可能會不
管他?
驚蟄:“已經找到她了,將人藏起來了。()”
他說起這話,居然也是平靜。
姜金明皺眉:藏起來??()?[()”
他知道驚蟄在說的是誰。
驚蟄:“在這幾日,似乎一直有人盯梢。不早些帶走,怕是危險。”最終到底是怎麼將人帶出來的,驚蟄沒問,來人也沒細說,不過他相信對方的能力。
既是甩掉了追蹤,那至少眼下,是平安無事。
姜金明皺眉:“你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嗎?”
這是太后要求徹查的事情,是德妃在主辦,雲奎已經被抓走,就說明他們掌握了證據。
這節骨眼上,分明感覺到有人在監視,居然還冒著風險將人給帶走?
這簡直是瘋狂的行為!
“你讓誰去了?”
“一個朋友。”
驚蟄笑了笑,那種緊張的氣氛,同樣籠罩在他的身上,可他的表情卻很平靜,“掌司,你覺得,雲奎出事,是有人故意在查,還是隻不過是在這波洪流裡,不經意被帶過的一個?”
姜金明自然覺得是後者。
儘管他非常喜愛雲奎,卻絲毫不覺得,雲奎有這樣的重要性。
驚蟄:“我也這麼想。可是,雲奎的事情,不管是你,還是我,都不可能與其他人說。這麼隱蔽的事情,在開始徹查不過幾天內,就被德妃揪了出來……掌司不覺得,有些不太對嗎?”
姜金明沒有說話。
那驚蟄就自顧自說下去:“德妃沒有這麼厲害,如她是,她就不會落到這尷尬的局面。可如果不是德妃,又是什麼人?雲奎的確普通,抓他的目的,不是為了他本身。”
他雖是雜買務的人,可從前的師傅朋友多是在直殿監,他一出事,會有反應的人,肯定是直殿監。
“有人,想要藉此,查點什麼。”姜金明長出了口氣,“那麼,這個人,又會是誰?”
姜金明沒有問得很清楚,自然,也難以分辨出他話裡的意思……到底是在問那個試探的人,還是在問那個被試探的對象。
只是片刻後,姜金明重新抬頭,定定看著驚蟄。
“你與我說了這麼多,看起來,是有了把握?”
驚蟄的臉上掠過某種古怪的陰影,最終,他的聲音變得沉穩下來:“雖沒有十分的把握,亦是有點冒險,不過,總歸值得一試。”
就是,可能有點耗陳密。
這件事,可必須得是陳密出面。
以及……繞不開容九。
驚蟄在計劃前,幾次試圖繞開容九,可最終卻是發現,如果有侍衛處的人插手,那這件事會容易許多。
在這宮裡,能夠輕易和宮妃對抗的勢力,並不多。
如果不能引入外力,就算驚蟄有再多的籌碼,都敵不過這地位差。一旦不借用侍衛處的力量,驚蟄就得比原計劃更冒險,一想到容九知道後會是什麼後果,驚蟄悚然。
……他可不想
()讓容九擔心。
一想到那日容九的異樣,驚蟄通過石黎,將他的想法告知了容九。
不得不說有了石黎在,想要聯繫上容九,成為一件更為容易的事。原本驚蟄再等等也行,反正逢二,六,九,他們本也會見面。
可不知道,是上一次碰面時,到底出了什麼岔子,這一連兩日見面,都被容九推遲。
雖說是有事在身,可驚蟄莫名覺得,那或許和容九那天匆匆離開有關。
那天到最後,容九昳麗漂亮的臉龐蒼白無比,如同一塊僵硬冰涼的石頭,驚蟄總有種生怕碰碎他的錯覺。
這話說起來有點好笑,可那麼冷漠冰涼的容九,有那麼一瞬,在驚蟄的眼中,的確像是易碎的琉璃。
他那麼好看,本就該好好捧在手裡。
驚蟄理直氣壯地想。
他這樣沒底線,也不能怪容九得寸進尺。
是人,就有貪婪的慾望,驚蟄沒有,不能怪其他人有,誰不能在這樣無聲無息的讓步下,一次又一次,試圖逾越界限呢?
石黎的行動速度很快,剛收到驚蟄的消息,不到兩刻鐘,人就已經出現在了雜務司的門外,那親自登門的姿態,卻是把驚蟄嚇了一跳。
石黎能來,肯定是容九有話說。
難道是這般嚴峻,居然這麼趕?
他還記得那天石黎嚴肅的表情,畢恭畢敬的行為,他雙手捧著一封書信,小心翼翼地交給了驚蟄。
驚蟄連忙拆開,卻沒想到,這麼大的信封裡面,就掉出來半張紙。
那看起來,像是從什麼名貴的物品上撕下來,還帶著淡淡的薰香,聞起來,應當是故意燻過的氣息,只是有點駁雜。
驚蟄所不知道的是,許多文臣在給景元帝上奏章時,總是會兢兢業業地將奏章燻過香料,以示對景元帝的尊敬。有些時候,一大堆奏章堆在一起,各種不同的氣息交織在一起,變作一種稀奇古怪的氣味。
說好聞,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半張碎紙上,所寫的內容,也不是多麼嚴謹正式,可以看得出來,男人應當是匆匆寫就,帶著幾分隨意。
“敢不帶上我,殺了你。”
小小一行字,大大的威脅。
驚蟄彷彿能看到一頭怪物露出森白的牙齒,繼而狠狠咬碎獵物的模樣。
他默默地嚥了咽喉嚨。
行行行,算你威脅成功。
驚蟄沒發現,一直緊蹙眉頭的他,直到這一刻,才不自覺微彎了眉眼。
終於,高興了那麼一小會。
…
雲奎出事後,陳密的事情一下子多了不少,似乎是因為驚蟄不得不把大部分的注意力轉向那頭,所以許多事情,都分攤到了陳密身上。
陳密默默接受了,又兩日,廖江將他放了出去。
“掌司說,事急從權,眼下事務繁多,若是讓你一直待在屋內,反倒是不妥。”廖江看起來有點疲倦,說完這話,就撤走了外
面盯著他的小內侍。
這讓陳密有點恍惚,他這就沒事了?
一想到這個念頭,陳密就不由得想起他的約會。實際上自從他被抓了之後,他已經許久沒再見過她。
一想到這個,陳密就算有再多的事情都坐不住,幾乎每天都會找時間溜出去。
直到第二天,在那片僻靜的林子裡,陳密終於見到了敏窕。
她穿著與從前一模一樣的氅衣,將她的容貌身形擋得嚴嚴實實,除非對她非常熟悉的人,不然不可能認出來。
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敏窕並不高興。
陳密有些焦慮地說著:“之前,我遇到了……”
他著急想解釋。
“我知道。”敏窕打斷了陳密的話,聲音淡淡,“你被同屋的人陷害了。”
陳密:“你早知道了?那就好,我……”
敏窕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直白地問道:“我之前給你的那些東西呢?”
陳密面色微紅,低聲說著:“都已經被處理掉了,只餘下那些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