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七十四章





看著異常厚實,拿在手裡沉甸甸,上書一個龍飛鳳舞的“令”,甚是大氣。




幽黑的顏色,帶著厚重的氣勢。




“必要時,拿著這個令牌,可以調動侍衛處一支小隊。”石黎道,“無需任何理由。”




他的聲音重重地落在後半句話上。




霎時間,驚蟄覺得這沉甸甸的重量,好像更沉了。




驚蟄蹙眉:“這令牌……放在我手上,怕是不太合適。”




石黎:“驚蟄,沒有人比你更合適。”




天知道,他這話說得那叫一個真心實意。




如果驚蟄不接受,那石黎還得拿回去奉給景元帝,這簡直是比殺了他還痛苦。




驚蟄無奈,將之抓在手裡。




光看石黎那悚然的態度,要是他真的再退回去,怕不是要再上演一個上牆。




他只得暫時收下。




石黎這才長出一口氣,又道:“這令牌的確重要,也是以備不時之需。太后最近,正盯著直殿監。”




驚蟄揚眉,果不其然,敏窕的事情過去後,太后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那你們之前插手了敏窕的事,或許……”




石黎搖了搖頭:“侍衛處是陛下的地盤,太后就算再如何氣惱,都不會刺探那裡。”




驚蟄頷首,這會免去許多麻煩。




“相比較在乎我們的安危,小郎君不是應該更在乎自己嗎?”石黎道,“小郎君的力量,可無法與太后相抗。”




驚蟄笑了,冰涼的令牌抓在手裡,彷彿能感覺到它的堅硬。




“怎麼說呢……你們畢竟是為了幫助我,才捲進這件事,先擔憂你們,很是正常。”驚蟄道,“至於我呢,一來太后未必能查到;二來,就算真的查到,這也是我的事。”




他這話說得有些冰涼,看向石黎。




“屆時,還望不要出手。”




石黎吃驚:“這是為何?”




驚蟄:“侍衛處到底是下臣,與太后作對,也是不易,為何要做這麼危險的事?”




更何況,容九不過副手,石黎不過是侍衛處裡一個小侍衛,本也代表不了侍衛處。




石黎皺眉:“小郎君真是個稀罕的人。”




可以為了朋友,毫不猶豫求




助石黎的幫忙(),然到了自己身上?()_[((),卻是一句話都不願意說。




“但那不可能。”石黎搖頭,“容大哥不會容許。”




皇帝陛下巴不得把人攥緊在手心,怎可能任由他出事?









壽康宮,曼如剛從德妃宮裡回來。




敏窕出事,她丟下來的一大堆事,總該有人去處理,曼如就是去替敏窕善後的。




不過,這件事已然被德妃接手,而且做得很好,曼如出場,不過是為了壽康宮的顏面。




德妃已然和太后有了矛盾,雖然沒放在面上,可這私下的暗流,彼此都清楚的很。




德妃待她的態度寬和,然在宮裡處處受限,不知是之前敏窕到底做了什麼,讓德妃如此戒備。




曼如心裡思索著,看著迎面走來的明月。




壽康宮一共八個大太監和八個大宮女,其上,還有幾位女官。太后更願意使喚女官與宮女,這壽康宮的大太監們少有用武之處。




曼如和明月都是女官,就在明月的身後,班洪亮低著頭,跟隨著她一併出來。見明月停下與曼如說話,班洪亮便欠身,自行退下。




曼如看著班洪亮遠去的身影,明月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你看他做什麼?”




“太后娘娘近來,好像經常使喚他。”




明月:“太后娘娘自有深意。”




她看著曼如,“德妃娘娘如何?”




曼如:“還是老樣子。”




明月:“太后不會高興。”




而後,她又道。




“鎮北侯夫人,午後還來拜訪過太后娘娘。”




曼如頷首:“剛才來時,正在路上遇到。”




鎮北侯夫人是德妃的母親,性格風風火火,倒是比德妃要大氣些。




“太后發了好大的火。”明月抓住曼如的手腕,那虛冷的觸感,讓曼如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你小心些。“




曼如嚥了咽口水,朝著明月點了點頭,這才朝著內殿走去,身影逐漸被風雪吞沒。




越是臨近年關,就越是冷。




連日的雪,天寒地凍,衣裳再怎麼穿,猶是覺得不夠。曬在外面的被褥,只要一會沒有太陽,就緩慢結了冰層,反覆擦洗也不幹。




這樣的時節,對於那些個仍要趁著天色未明起來的朝臣來說,每每需要的毅力,都要往常多出許多。




一連幾日,晨起時,都下著雪。




天色未明,寂靜的官道上,只有沙沙的聲響。




鎮北侯與敬王府的車馬衝撞到一處,自鎮北侯的馬車裡傳出聲響:“退後,讓敬王先行。”




車伕依言而行。




對面的車伕拱手,就甩著韁繩,驅使著駑馬動作。




敬王府的馬車走在前頭,穩坐在馬車內的老王爺睜開眼,若有所思。




近日,他和鎮北侯這樣的巧遇,是否有些多了。




前幾日,鎮北侯的母親壽誕,敬王世子去了,赫連元也去了。因著那




()日(),敬王世子坐的是老敬王的車馬(),所以赫連元誤以為祖父也一同前來,嚇得壽宴上非常老實。




直到家去,這才知道原來是父親代替了祖父前往。




以往,這樣的事,鎮北侯雖會給京城中的王公大臣發拜帖,卻少有今年這般隆重,以往老敬王總是不去,正因著今歲的不同,這才讓世子替代他去。




可一次是偶然,今日又一次……




這鎮北侯,難道是故意的?




老敬王微眯著眼,想起壽康宮傳出來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後悔。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招惹太后。




他已經到了這把歲數,根本不想參與朝政上的風雲,一朝踏進,可真真難以掙脫。




這鎮北侯,可是德妃的父親。




老敬王手中抓著兩顆文玩核桃,已經盤得甚是光滑,忽而,他出聲說道:




“回府。”




車伕勒住韁繩,驚訝地問道:“王爺,今日不是要上朝?”




老敬王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可抵抗的強硬:“回去。”




車伕不敢再言,立刻趁著交叉口,操控著馬匹調轉方向,朝著敬王府趕去。




老敬王決定,從今日開始,他就開始“病重”不起。




最好是讓整個京城都知道,他病得要死,病得爬不起來,才最為妥當!









“咳咳,咳咳咳——”




張家鏢局裡,進進出出的人,可不少。




天寒地凍,很多人知道他們這裡施粥,總會聚在外面等候。




也有些體弱的人,會被留在鏢局內休息。不過,這樣的事少有,畢竟,就算是做善事,也不能叫人得寸進尺。




就好比這施粥,就得拿捏好分寸。




這世上苦難的人太多,鏢局無法幫助每一個人,總不能為了他人的困苦,連自己都賠進去。




張夫人就是那種能夠拿捏得當的人。




她會施粥,卻也會安排鏢師守著,任何引起秩序混亂的人,全都會被揪出去。只要亂了一次規矩,就永遠不能再來這裡領。




每一次,一個人也只能領一份,多領冒領的同樣是這麼處置。




他們不是官府,做這種事,只是出於自己意願,更不在乎自己粗暴的行為會惹來什麼不好的名氣。




用張夫人的話,他們買的米,熬的粥,愛吃不吃,不吃就自己餓死。




岑良在張夫人身上學到了許多,這是和柳氏截然不同的處事風格。




“岑家小娘子,你把這個送到裡面去,給娟娘吃下。”鏢局內,一箇中年書生把手裡的湯藥遞給岑良,“她的熱要是再不能退,可就麻煩了。”




岑良接過藥碗,朝著屋內走去。




這是一處單獨開闢給病重之人暫留的地方,每次進來,岑良都不太好受。




這裡,總能聽到許多痛苦的呻|吟。




最開始岑良總不太適應,久了,終於能夠習慣,卻也並不好受。




()她穿過幾處床榻,走到最裡面。




躺在裡頭的是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看起來非常蒼白,可臉上卻又有異樣的紅暈,連日的高燒,讓她的氣息越發孱弱。




“娟娘,你該喝藥了。”




娟娘咳嗽了幾聲,幾乎沒了爬起來的力氣,還是岑良搭了個把手,這才扶著她坐起來。




娟娘對岑良來說,是不同的。




她是岑良撿回來的。




這小姑娘前幾日晚上,暈倒在她們租住的宅院外,岑良晨起的時候,差點嚇了一跳。結果發現她不只是高燒,下半身還有血,思量之下,先是送到了鏢局來。




結果鏢局的大夫說,這小姑娘該是被人用強,身上也有許多傷勢,逃出來後,又驚又冷,一連的折磨下,這才高燒不退。




以娟娘孱弱的身體,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每次岑良覺得,她快熬不過去時,她又默默忍受住了痛苦,掙扎著想要活下來。




這無疑叫岑良更為關切。




娟娘就著岑良的手,將湯藥吃了下去,然後露出個無力的微笑:“良姐姐,我沒事的。”




岑良:“多吃些藥,你會好起來的。”




娟娘輕聲說著:“是啊,我還想,找我兄長……呢……”




岑良之前從沒聽娟娘提起過自己的身世,忽而聽聞,“他也在府城嗎?”




“或許……”娟娘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記得,爹孃跟他要了一百兩……大哥只給了五十,卻偷偷讓同鄉,給我塞了二十……不過,都被搶走了……”




岑良耐心聽著,又給娟娘擦汗。




娟娘就朝著她,溼|潤的眼睛裡,帶著一點期待:“可我知道,他是惦記著我的,那男人打得我受不了的時候,我就想……要是逃出來,或許還能有活路……或許還能見到哥哥呢……”




岑良在屋內陪著娟娘說了許久的話,出來的時候,臉色卻氣惱得很,有熊熊的怒火在眼底燃燒。




她快步往外走,正好撞上了張夫人和柳氏在說話。




柳氏是那種溫吞柔和的脾氣,與張夫人的爽朗大方截然不同,可張夫人卻像是極喜歡柳氏這樣的脾氣,對上她,就連自己的大嗓門都會小了些。




這兩位看到岑良氣呼呼地出來,不由得攔下了她。




“良兒,怎麼了?”柳氏抓著驚蟄的手,輕聲細語地問道,“眼睛這麼紅。”




岑良憋氣:“阿孃,對娟娘用強,還打她的人,是她丈夫!”




一想到這個,岑良就氣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張夫人和柳氏對視了一眼,張夫人平靜地說道:“我們猜到了。”




岑良微愣,抬頭看向眼前兩個女人。




柳氏抓著岑良的手,輕聲細語:“良兒,我們看得出來,娟娘是有丈夫的。可我們沒有聲張,寧願她帶著被人施暴的聲名,卻不澄清的緣由,你知道為何嗎?”




那天岑良帶著娟娘進來的模樣太過慘烈,根本瞞不住施暴的事。




岑良沉默了許久,才咬牙說道:“如果娟娘有丈夫,還被找上門來,她就只能被帶回去。”




“沒錯。”張夫人輕快地說道,“她必須是個孤女,不然要是夫家或孃家的人找上門來,鏢局也不能強行扣著人。”




在禮法上,她的夫家是完全有資格帶她回去的。




岑良沮喪地低頭:“怎麼會有這樣的混蛋。”




柳氏抱著岑良,輕聲說道:“她逃出來了,這是她的幸事,她也還想活下去,而你幫了她。良兒,否極泰來,她以後會一直好好的。”




岑良抬手抹了把眼,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和她們道別,快步走了出去。




柳氏看著岑良遠去的背影,回頭對張夫人道謝。




張夫人:“與我謝什麼,張世傑躺在床上,還整日柳嫂嫂長,柳嫂嫂短的,他要是聽了這話,怕不是得給你磕頭謝罪。”




柳氏看著張夫人誇張的模樣,無奈說道:“良兒的性格,許是從前的事……顯得有些偏激。”




不管是對人,還是對事。




她很倔強。




倔強不是壞事,卻不能一昧鑽牛角尖。




遇到張夫人他們,時常來鏢局幫忙,讓岑良見識到許多人間苦難,反倒是讓她的脾氣變得穩重,不再那麼尖銳。




這無疑幫了柳氏大忙。




“岑良是個好孩子。”張夫人道,“就算無人點撥,她自己還是能看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