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八十九章





這種事,來問我,怎可能知道?()”陳少康嘀咕著,“不過,應當是越不過去。”




至少這一二年間。




畢竟人心易變,誰也說不準日後的事。




陳東俊和陳正康對視了眼,不知有了什麼交流。




陳少康:“父親,您之前查出來的,關於岑文經的身世,能給我看看嗎?”




陳東俊什麼話都沒說,陳正康笑了笑,將他手裡一直拿著的東西遞過去:“可以看,不過看完了,記得燒了。”




陳少康高興地接過來,朝著兩位行禮就退了出去。




陳東俊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個孩子。”




陳正康卻是說道:“父親,我卻是覺得,少康已經長成許多,他有了自己的主意,自己的想法,這是好事。”




他看了眼陳東俊,“祖母她們,不該這麼拘著他。”




老國公夫人的性格比較強勢,陳東俊也很難違抗自己的母親,咳嗽了聲,轉移了話題:“倘若少康所言是真,那就不能讓婉兒L入宮。”




他相信夫人也會這麼想。




他們想讓婉兒L入宮,的確是為了搏一搏前程,但也不是想送女兒L進火坑。




屋裡頭兩人在說著話,屋外的陳少康則是一邊走,一邊看著手裡頭幾張薄薄的紙。




關於岑家,還真是沒什麼東西可以挖,在他們出事前,岑玄因不過朝廷的小官,其生活可謂乏善可陳。




大部分的東西都是關於岑家出事後,出事前只有寥寥幾句……什麼母柳氏,幼名驚蟄,有一妹之類的……




陳少康微愣,舉著第一張看了又看。




柳氏,妹妹?




岑。岑家。母女。




陳少康的心口突然狂跳起來,這世界上,偶然之事,到底有幾何?









此夜,容府燈火通明。




離開鹿苑後,他們並沒有回到皇宮,而是去了容府落腳。




容府一直被養護得很好,每次來,驚蟄都會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沐浴過後,驚蟄蹲在池塘邊上,看著水裡月亮的倒影。




窸窸窣窣,已有蟲鳴。




這個春日雖然冷,然而寒冬過去,萬物也隨之復甦,各種鮮活的小動靜也在夜裡此起彼伏。




“穿上。”




一件厚實的衣裳砸落在驚蟄的腦袋上,將他眼前蓋得一片漆黑,驚蟄頂著這片黑暗,輕聲說道:




“我突然想到,如果你是皇帝,那我這錢,還要不要還?”




細微的衣裳摩擦聲,驚蟄聽到赫連容蹲下來的動靜,然後,他的屁|股被狠狠掐了一下。




驚蟄吃痛,差點栽倒在池塘裡,是被一條有力的胳膊攔住,順手抓住滑落下來的衣裳,這才免去溼透的危險。




()驚蟄:“流|氓!”




“沒給你踹下水,已是仁至義盡。”赫連容的聲音刻薄冰冷,“你還在偷偷攢錢?”




驚蟄理直氣壯:“我攢錢買房子,哪裡是偷,我是光明正大攢錢。”




另一邊屁|股也被掐了一下。




赫連容下手好重,好痛。




驚蟄嗚嗚了聲,被男人提了起來,被迫站穩讓他穿衣服。




赫連容:“你總是對奇怪的事情留有執念。”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嘲弄,那略有促狹的口吻,讓驚蟄忍不住移開眼。




“你是皇帝嘛,我的月錢,還是你給發的。”




“不是我發的。”赫連容淡淡地說道,“取之於民,都是稅錢。”




驚蟄琢磨了會,總覺得赫連容這不經意提起來的一句,很像是先生給他出的文章題目。




他不會真的偷偷把文章都看完吧!




驚蟄震怒了一瞬,然後被男人舉起另一隻手,將胳膊塞進袖子裡。




“……你就不能讓我自己穿?”




赫連容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喜歡其他人伺候?”




“我更喜歡親力親為。”驚蟄努力暗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赫連容更加奇怪地看著他,“像你這樣的人,直接動手好過督促你去做什麼。”




驚蟄想起自己過往的事蹟,掙扎了一下:“但也不用,事事都你來。”




驚蟄都快覺得,赫連容要把他日常的事情都包圓了。他真真要過上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頹廢日子。




赫連容:“那不好?”




“那我要是以後,真被養成個廢人,那該如何?”




“那也未嘗不可。”




驚蟄看著男人面無表情的臉龐沉默了……這人不會真是故意抱著要把他給養廢的想法吧?




驚蟄默默往邊上挪了挪,過了一會,才說道:“不管怎麼說,你之前都收下一部分的錢,等回去,我要把剩下的都給你。”




他之前就決定,要還一半。




就算現在的處境與之前截然不同,不過驚蟄還是想要這麼做。




赫連容想起之前存放銀兩的小箱子,那陸陸續續已經快要堆滿驚蟄送來的東西,而今,怕是要再換一個大的。




驚蟄重新蹲下來,看著池塘出神了一會,“……我先前聽先生說,你有意,想要讓瑞王入京?”




赫連容:“他不會來。”




驚蟄笑了笑:“你這命令一下,就算瑞王沒有那樣的心思,也會讓他左右為難。”




進京吧,生怕命沒了。




不進京吧,就是違抗景元帝的命令,這也是死罪。




“就算是?”赫連容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說道,“驚蟄覺得,他有謀反之心?”




驚蟄抿著嘴角,低聲說:“他肯定有。”




赫連容:“宮裡先後兩次出事,都以太后的手筆為要,瑞王並無留下太多的痕跡。”




驚蟄




側過頭,歪著腦袋看著還站著的男人,修長的身影在月下,顯得越發優雅好看,“……要是你覺得他沒有問題,就不會召集他入京城。”




“何以見得?”




“你並不在意平王。”驚蟄道,“他手裡或多或少也有兵權,在太后動手前,你其實也沒有對瑞王動手……”




赫連容幽暗的視線落在驚蟄的身上,銳利得彷彿刀鋒。




“你原本……並不怎麼在乎。”驚蟄說出這話,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你其實,一直都想要看到……這種場面?”




“驚蟄,我並無求死之心。”赫連容淡淡說道,“不過,相較於那平淡的日子,刺激些,的確會叫人更快活些。”




……那只是快活二字能形容嗎?




身為皇帝,赫連容這無疑是在放縱他們的野心。




“你會知道平王,應當是張聞六與你說過。”赫連容淡聲說道,“平王的野心不大,只要他的母妃還活著,他就不會做出讓他母妃擔憂的事。正好,他的母妃最是膽小怯懦。”




男人漫不經心地點評著手足。




“父皇留下的子嗣眾多,有能力,也有心思的人,不過三四個。瑞王是有些麻煩,不過他近兩年改了性,卻是失了銳性,守成有餘,卻無進取之心。若要論下來,還是壽王,較有可能成功。”




壽王,這就是一個驚蟄不太熟悉的王爺了。




他決定等空閒下來去問系統。




赫連容多少知道他身上的怪異,驚蟄現在不太那麼敢當著他的面跟系統眉來眼去。




赫連容提起那些個兄弟,如數家珍,對他們的情況知之甚詳,讓驚蟄有種哽住,莫名不上不下的感覺。




他幽幽說道:“你什麼都清楚,卻什麼都不做?”




“坐山觀虎鬥,難道不有趣?”




“可要是引火燒身,那該如何?”驚蟄沒忍住,“一旦出事,戰火連天,就未必是……”




“那與我,有何干系?”




赫連容的聲音,尤為冷漠。冰涼的嗓音,帶著殘酷血腥的煞氣:“為帝者,能保百姓安康,就已經足夠。我做了該做的,倘若諸王要反,也是他們欲|望難平。”




驚蟄:“……那也是你的縱容。”




他明明都知道那些人的心思,卻什麼都不去做。




赫連容踱步到驚蟄的身邊,學著他也一起蹲下來,絲毫不在乎名貴的衣裳擦過地面,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們想要這個皇位,我也該給他們這個機會。”




赫連容的趣味,是真的很惡劣。他將這一切,都當做兒L戲,統統不在乎。




驚蟄抱著膝蓋,懨懨地說道:“那你現在,又做什麼要調整自己的做法?”




召瑞王入京,不就打草驚蛇?想要讓多方勢力亂起來,互相爭鬥,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候吧?




瑞王想要悶聲大大財,上折以退為進的做法,無疑是在懇求,也是在分割與太后的聯繫。




要依著景元帝的想法,不該是高高舉




起,輕輕放下?而今點了瑞王的名,連帶著其他藩王的心,也會跟著提起。




赫連容古怪地看了眼驚蟄,眼神帶著難以琢磨透的情緒,“攤子鋪太大,想要往回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驚蟄聽著赫連容的話,只覺得有哪裡不對,正想追問,就聽到男人不疾不徐地拋出一個晴天霹靂。




“我派人去追殺他。”




驚蟄眨了眨眼。




驚蟄瘋狂眨眼。




他抬頭看了眼赫連容,低頭看了看池塘,再抬頭,露出痛苦的表情:“……真的?”




赫連容頷首,端得是矜貴優雅。




驚蟄:“……你,你一個皇帝,為什麼做這種……”




“皇帝為什麼不能這麼做?”赫連容挑眉,露出一個有些壓抑怪異的笑容,“驚蟄,瑞王讓我不高興,我為何不能殺了他?”




驚蟄抿緊了唇。




……為何不能?無數話堵在他的喉嚨,譬如要依著律法鐵條,比方還沒有瑞王直接謀反的證據……倘若連皇帝都不遵循這世間規則,那豈非誰都可以肆意破壞這些……




赫連容冰涼的雙手撫上驚蟄的臉,凍得他微微一哆嗦。




“驚蟄,張聞六的一些話,可以聽,卻不能全記在心上。”冰涼絲滑的聲音帶著怪異的律感,“規則制定出來,是為了束縛世人,而那些制定者,才是最大的破壞者。”




他的嗓音,幾乎是貼著驚蟄的耳朵緩緩流淌。




“不要太乖,那隻會為自己招惹太多的威脅。那些人,可不會因為你正直,仁義,就會對你手下留情。”




驚蟄覺得赫連容在說這件事,卻又不只是在暗示這件事。他的眉頭擰得幾乎要打結,最後只是嘆了口氣。




赫連容摸著他的頭髮,就像是在摸著一隻受了委屈的小狗。




早在除夕刺殺前,景元帝就已經悄無聲息地下達了追殺令。




這遠在除夕事爆發之前。




只不過,瑞王的確貪生怕死得很,將數支隊伍派遣出去各處探聽,自己卻是藏匿得很,幾乎不露頭。




既如此,那就不要回去了。




在瑞王回封地的路上,有無數的阻礙在等著他,而詔書,只會比他更快抵|達封地。




景元帝倒是想看看,屆時封地上要怎麼交出一個瑞王來。




瑞王要是不在,那自然好,擅離封地,是重罪;瑞王要是“在”……哈,那更好。




那些“使臣”,會確保“瑞王”變成一具屍體。




就算真的瑞王,也再要不回這個身份。




驚蟄幽幽說道:“要是瑞王一氣之下,直接繞過封地,帶人起兵呢?”




赫連容似笑非笑:“那更好了。”




平王可為此,早就做好了準備。




驚蟄喃喃:“我現在有點理解先生白日是什麼心情。”這可真是一些,他不必要知道的事。




要是赫連容不與他說,或許驚蟄一直都不會知道這些。




“你不喜歡撒謊。”赫連容揚眉。




那就有問,必答。




驚蟄:“……有些時候,來一點也是無妨。”他看起來像是開了個玩笑。




不過不管是赫連容還是驚蟄,都知道他並不是在抱怨。




比起一直被瞞著,驚蟄的確更喜歡這種直白。




驚蟄蹲得腳都酸了,他哼哼唧唧地在池塘邊磨蹭了一會,才抬起了手,晃了晃。




赫連容輕輕鬆鬆把驚蟄帶起來,“去睡覺?”




夜色已經深沉,到了驚蟄平日休息的時候。




“你今日這麼悠哉?”驚蟄說著,視線不知為何在幾處陰影裡流連,“你之前不是忙得幾乎難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