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零三章
要說赫連容吃醋,那倒也是沒有,只不過,這人偏是要驚蟄將全副心神都落在他的身上,就連早晨吃食,驚蟄都是犧牲了一條胳膊,這才換來了男人的平靜。
這黏糊勁,驚蟄有些時候都覺得納悶,這冷情冷性的人,怎會一朝變成現在這樣?
又貪婪,又偏執,脾氣還不好,有時候掰著手指一數,這人的壞毛病,可真是多到一卷紙都寫不完。
“這幾日,就權當皇帝感染風寒,臥床不起。”就在驚蟄思忖的時候,赫連容不疾不徐地說著,“寧宏儒與石麗君在宮中,不會有人懷疑。”
驚蟄眨了眨眼,聲音有些輕:“懷疑?”
景元帝若想罷朝休息,也不為過,何以用上懷疑?
赫連容低聲笑道:“驚蟄,你怎麼忘了?”
他垂下頭,側過身去咬住了驚蟄的耳朵,含糊地說著。
“
壽王的事,還是你提醒我的呢。”
驚蟄顫抖了下,下意識要去推開赫連容,他的身體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非常敏|感,就連這樣的耳根廝磨,也有些受不了。
不過赫連容的手勁大,驚蟄難以掙脫。
他氣得捶了兩下赫連容的肩膀。
……提醒壽王的事,不過是因為系統的任務,這人要是在京城,那趁著他還沒離開的時候將人一網打盡,那才是最好的。
至於赫連容會不會懷疑到驚蟄……
只能說,這男人從一開始就緊盯著他,每每怪異的言行裡不乏某種可怕的暗示。
——宛如一切他都心知肚明。
驚蟄索性自暴自棄。
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將合適的任務,交給合適的人來做。
至於這人到底知不知道那些怪異的存在,反正他不提,驚蟄也不說,彷彿某種怪異的默契。
“所以呢,有什麼線索嗎?”驚蟄忍了又忍,直到赫連容嘗完後,這才搶回自己可憐紅腫的耳朵,“茅子世之前在忙的就是這事?那你讓他抽身去接人,豈非讓他分|身乏術?”
怪不得那日茅子世會抱怨,這的確是周扒皮再世。
“赫連逸現下,或許在京城。”
用上或許這個詞,就是約莫八|九成。
“他是瘋了嗎?”即便從任務裡早已知曉,再從赫連容的嘴裡知道,驚蟄還是深感詫異,“無詔進京,是死罪。”
他一直想不通壽王的目的。
“何必在意他是怎麼想的?”
赫連容不以為意。
驚蟄:“要是能知道他進京的目的,不就能推斷出他要做的事?”這樣的身份,這樣的人進京,總不可能是善意。
難道還有人為了看戲,千里迢迢從自己的封地趕過來的嗎?那這人肯定愚不可及。
“不論他是何目的,是何想法,只要殺了他,就什麼都一了百了。”赫連容冷冷地笑了起來,“死人的想法,不重要。”
這凌厲的煞氣,叫驚蟄呼吸一窒。
“……你先前說,瑞王造反的事,”昨天聊了一半,還沒說完,驚蟄就被赫連容強行帶上|床歇息,根本沒聊完,早上起來,也沒了說話的氛圍,這才一路拖到了現在,“……為什麼到現在,京城還不知?”
四月的事,真要造反,這消息早就八百里加急,一路傳到京城來。
怎會到現在,京城都毫無風波?
就算邊關那麼遠,要是出了事,這時間,早就夠這消息傳回來。
“赫連端打著兵貴神速,出其不意的念頭,他想瞞著,我也想瞞著,自然是一拍即合。”赫連容低低笑起來,“他倒是想韜光養晦,不過已經沒有時間。”
他也不會再給赫連端時間。
這種緊迫盯人,坐立不安的壓力,是皇帝一點點施加的,直到某個瞬間,赫連端再繃不住,那根線,就也跟著斷了。
“可瑞王起兵,朝
中無人得知,那是誰……平王,對嗎?”驚蟄喃喃,“你為什麼想壓著消息……是為了,不讓某些人知道?”
那日,赫連容評價這幾個人的話,忽而出現在驚蟄的耳邊。
——“瑞王是有些麻煩,不過他近兩年改了性,卻是失了銳性,守成有餘,卻無進取之心。若要論下來,還是壽王,較有可能成功。”
赫連容根本不在意瑞王,這些人裡,稍稍能讓他提起興趣的人,是壽王。
“驚蟄,不若朝會議事,你跟著去如何?”赫連容饒有趣味地挑眉,“你就坐在屏風後,誰也瞧不見你。”
驚蟄呵呵,大可不必。
赫連容竟還理直氣壯:“你可比那些酒囊飯袋聰明許多,他們那樣的人都能做官,你自也可以。”
驚蟄揚眉:“你會願意我去做官?”
這話一出,赫連容神情微動,低頭看了眼驚蟄。
兩人對視了眼,驚蟄忽而發覺,這觸及到某個他們之前還沒談論過,但已經被先生耳提面命過的事情。
張聞六待驚蟄以誠,將他當做學生,就再沒顧忌過他的身份,每每若是與他交談,必定從驚蟄的角度出發。
此人言談有時過於慎重,卻是為了驚蟄著想。
驚蟄而今的身份,的確不尷不尬。
在後宮內,無人敢與他說三道四,進出皆有人跟從,這比起他從前,已然大有不同。
只不過,這未必是驚蟄想要的。
他的身份,雖還是太監,可這其中,也未必不能動。只要有心,自然是有辦法為之。
這就是張聞六試圖點破之事。
驚蟄先前雖是明白,不過他和赫連容之間還有太多的問題,根本還沒到談論這些的時候。
結果今日這不經意帶起,卻是帶了出來。
大手摩|挲著驚蟄的手背,赫連容漫不經意地說道:“你要是想,自也是可以。”
驚蟄失笑:“我做什麼官?先生半月前,可剛點評過我的功課。”
那會還沒出宮,驚蟄交上作業,張聞六搖頭晃腦地說著:“不錯,你這幾個月很是刻苦,算起來,快趕上童生了。”
他能如此,還是以前的積累,畢竟小時候還讀過幾年書,多少是記得的,而後慢慢撿回來,以他的聰明也算不上難,但是童生往後,可不那麼容易。
再往上的秀才,舉人,進士……只要一想,就不寒而慄,真正開始讀書,才明白考科舉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每三年一次,每次挑選百來人,聽著數目不少,可這是舉全國之力的考試,就只挑選出來這麼些人。
哪會這麼簡單?
赫連容賞了驚蟄一顆暴慄,疼得他捂住了額頭,“做什麼?”
赫連容:“呵,為官路,又不只是科舉。”
驚蟄蹙眉,如今世家猶在,科舉的確只是其中一條晉升的門路,也是在最近幾十年才逐漸打下了基礎。
要是早幾十年,出身
世家門第之人,想要做官,那更是簡單。畢竟在科舉外,仍有察舉,徵辟,庇廕等等方式,這些在乎的是出身門第,而不是能力品行。只不過這些年,朝廷越來越倚重科舉,這才讓其他門路低調了許多,不再有往日的輝煌。
驚蟄並不是想不到,只不過他這人向來太過實誠,就連象徵著權勢的皇帝擺在邊上,都沒想著利用的地步。
驚蟄:“我這不是覺得……我在宮裡待了太久,就算要去做官,也未必能做好。”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是能力的問題。
現在來思索這個,未免太早。
他當然可以肆意妄為,但不管是對自己,亦或是他人,都不是好事。
“我想和先生多學些時日,哪怕三年五年也好,等學成後,見識多了些,我想出去走走。”
驚蟄先是看著他們兩人交握的手,然後才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赫連容。
“有時讀著書中事,總會覺得,光是看,光是讀,或許是不足夠的。”驚蟄笑了起來,“有些東西,非得自己親身看看,才能明白。”
道理如此,世事也是如此。
赫連容面無表情,那雙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著驚蟄,就如同被什麼怪異的惡獸緊盯不放。
“就是,我想……”驚蟄猶豫了會,似乎在思考著要怎麼說出來。
“你想讓我,放你獨自離京?”
這聲音冷淡,語氣也平靜,聽起來應當非常平和,只是驚蟄一聽,就沒忍住搖了搖頭,然後低低笑了起來。
就算這人偽裝得再是平靜,他也能聽得出那聲音底下的暴戾。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驚蟄的語氣堅定了起來。
“我是想說,雖然你是皇帝,可能離開京城,會是非常危險……但是,在平定了那些麻煩事後,你能不能陪著我一起去?”
驚蟄這話說出口,又驚覺不對,改口說道:“我不是想要那種勞民傷財的巡視,只要微服出巡便好……不過,微服出巡,是不是也太危險了些?”他越說著,聲音就越低,最後竟像是自言自語。
這想法並不成熟,驚蟄只是偶爾會想起,卻沒有吐露出來,畢竟,若是赫連容真的要離開皇城,這皇帝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但太過隆重,又勞民傷財,故而驚蟄說著說著,就開始苦惱。
赫連容低低笑了起來,那笑意驅散了剛才的怪異,男人用著奇異輕快的聲線說著話。
“這有何難?”
驚蟄的為難,驚蟄的思忖,驚蟄的謹慎,驚蟄微微皺眉的模樣,驚蟄明亮的眼睛,以及他臉上驚訝的神情……不論是何種,都被赫連容貪婪地收入眼底。
“你只管想,該怎麼做到,那便是我的事。”
…
近來,容府的左鄰右舍發現,這棟原本沉寂了許久的屋舍,竟好似活了過來,有不少人進進出出,聽著甚是熱鬧。
多嘴一問,原來是這新主家想要翻新,就僱傭了人來辦。
這
也真是稀罕,這連日下雨,哪有趕在這時候辦事的?結果,就在這節骨眼上,下了好幾日的雨竟是真的停了。
趁著這難得的晴天,容府裡叮噹作響,趁著這兩三日的清朗,將前後院都翻新過,再沒有白團能刨坑的地。
就連桃樹的附近,都被精心圍起木欄。
白團扒拉在木欄上,嗚咽了幾聲,聽起來好不可憐。
許是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防小狗,所以縫隙做得非常狹窄,鑽也是鑽不過去。至於這高度,目前小狗還是跳不起來的。
驚蟄鐵石心腸,不肯再給它機會。
這小狗狗兩三次掏出來的東西,都嚇人得很,要是再來一回,驚蟄的心臟怕是要承受不住。
而這幾日,驚蟄也特特請來了宗元信,就為了給柳氏看眼睛。
柳氏的眼睛,已經遠不如當年。
宗元信只道,這病是經年累月下來,就算調理,也只能稍加恢復,無法重回當初。
驚蟄雖有失望,不過也在意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