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零四章





宗元信微愣:“她與郎君說過這些?”




他倒是沒怎麼問過俞靜妙的來歷,只是她在太后倒臺後,就再沒擋著她那張臉,這太醫院裡,誰不知道這張臉之前的名字。




——黃儀結。




可知道了又怎麼樣?




她能在皇宮進出,就說明是景元帝默許,皇帝都沒說什麼,其他人誰敢置喙?根本沒人敢提起這件事。




“還需要問?”驚蟄懶洋洋爬起來,捂著腰嘆了口氣,“她要是想待在宮裡,這才叫奇怪。”




她恨透了太后,也不是自願進宮,一切事了,俞靜妙肯定想離開。可她現在還留在太醫院裡,總不能是赫連容強行把她留下的。




“那一堆蠱蟲在,她怎麼可能願意離開?”宗元信嗤笑了聲,“她愛蟲如命,這輩子怕就是和這堆蠱蟲活了。”




人各有志,驚蟄也沒說什麼。




他活動了筋骨,發現宗元信揉過後,這身體總算輕鬆了些。




()又聊了幾句,宗元信提著藥箱走人。




驚蟄這身體好些,自然趕著去讀書。他已經放了張聞六幾天鴿,要是再遛下去,怕是要生氣。




豈料,張聞六來後,對驚蟄這幾日的去向倒是沒怎麼在意,一心一意考問起他的學問,見知識記得牢靠後,又開始教他讀書。




這一兩個時辰過去,竟是除了讀書外,沒有任何閒談。




這不太對勁。




先生的性格沒這麼沉穩過,偶爾沒六兒,說上幾句逗趣的話,怎會像今日這麼安靜?




等休息的時候,驚蟄見先生吃過一回茶,這才問:“先生,今日為何這般安靜,倒是叫學生有些不大習慣。”




張聞六斜睨他一眼:“莫要與我說話。”




驚蟄微愣,還尋思著,難道是這幾日的請假,叫先生不高興了?可依著張聞六的脾氣,定不會如此。




“你要是與我搭話,我定會忍不住從你這探聽消息。”張聞六摸著自己光禿禿的下巴,搖頭晃腦地說道,“還是保持著純粹的師生關係罷。”




驚蟄一聽張聞六這話,難道是朝中出了事?




驚蟄將最近發生的事情想了一圈,如若真能算得上事,只有瑞王謀反。




這消息,已經傳了出來?




驚蟄眨了眨眼,看著張聞六,“若是與瑞王有關的事,那問我,我也是不知道的。”




張聞六繼續摸著下巴:“是關於瑞王,卻也不是。”




驚蟄皺眉,這下卻是不知道,張聞六要問什麼了。不過,先生聽他提起瑞王,倒也主動將朝廷發生的事告知。




說是這事引起軒然大波,前兩日,就已經點了兵馬糧草,龔偉奇將軍為首,攜南部,北部兩地之兵,務要拿下叛軍。




驚蟄在軍事上一竅不通,張聞六說著,他就聽著,也不怎麼發表言論。




“其實瑞王會走到這一步,也不奇怪。”張聞六這話說來,其實膽大包天,“當初所有王爺都能離京,唯獨他不能,被拘在京城,太后說是為他好,其實也是目光短淺。”




在京城長袖善舞,那又有何用?




這麼些皇子皇孫誰不想在封地做主,偏要來京城低人一等,太后從一開始,這一步就走錯了。




“先生,除卻陛下外,這些王爺裡,您最看好誰?”




張聞六聽了驚蟄這話,沒忍住哆嗦了下,指著他的鼻子笑罵道:“我原本以為,我這膽子已經夠大,怎能想到,這世上還有你這樣肆意妄為,這話是能問出口的嗎?”




這話要是說難聽點,不就是在問景元帝之外,誰能做皇帝嗎?




驚蟄抹了把汗,和赫連容待一起久了,倒是把謹慎微小忘記了大半,被這人慣得連話都太過直白。




雖他問得也沒那麼明顯,可在張聞六這樣的狐狸面前,還能聽不出來驚蟄想問的是什麼嗎?但他本意,倒也只是想要知道,在外人眼中這幾個王爺到底如何。




張聞六:“這硬要往下捋,倒也只有個瑞王




。”




這人也真是有本事。




先是訓了驚蟄膽大(),自己倒也是敢把話往外說◎()_[((),根本不擔心這話要是傳到了景元帝的耳邊,或許會是掉腦袋的事。




“他能做個守成之君,算不到頂好,卻也不錯。”張聞六,“至於其他這些,平王膽小過甚,安王胸無大略,恆王性情殘暴,比陛下還兇惡,自是不能夠。”




“那壽王呢?”




張聞六看了眼驚蟄,沉吟著:“壽王最大的問題是好女色,其餘的倒是還好。”他左右看了眼,湊近驚蟄,壓著聲音說道,“這其實並非大過,可他色|欲上頭來,便是不管不顧,曾招惹過某位太妃。”




驚蟄吃了一驚,太妃……不就是先帝的妃嬪?




這消息,就連張聞六都有所知,那這壽王的聲名,怕是不怎麼好。




張聞六說完了這些要命的事,竟還有些興致勃勃,渾然將剛才的沉穩拋開,“你先前問我為何不說話,其實也不是什麼要緊事,正巧這回瑞王打出的旗號是清君側,你也知道,這些名頭都是生搬硬套,哪位皇帝身旁有一一個得寵的,往往會被點出來……”




“所以,這一次,是輪到我?”




驚蟄有些好笑,意識到了張聞六話裡的意思。




“大差不差,也沒什麼要緊。”張聞六隨意揮揮手,“最近除了瑞王的事,有些碎嘴的,也藉著這個由頭生事。”




張聞六說得含糊,驚蟄卻隱隱猜到了這其中的為難。




瑞王要“清君側”,朝廷自然會為他的旗號追究下來,這壓力定然不小,赫連容卻是什麼都沒有與他說。




張聞六見驚蟄沉思,便又道:“你既什麼都不知,陛下肯定也沒說,就純是我嘴欠,你莫要往心裡去。至於朝中的事,不過幾個跳樑小醜,只是打前陣罷,若論及實處,肯定誰也不敢開口。”




景元帝在聚賢殿的話,可不是無的放矢。




別看現在吵得嚴峻,實際上在亂的,都是底下的小魚小蝦,真正的大魚,可是一個都沒開口,都裝啞巴呢。




皇帝這興頭會持續多久,誰也不知道,但他的威脅卻是實打實的。




“只不過,先前我同你說過的事,你還是要放在心上。”張聞六提點著,“你總歸是要出宮,才更好些。”




驚蟄:“學生省得。”




這朝中的風波甚是喧囂,卻一點都沒影響到乾明宮,而這宮外京城,反倒是為了這事,鬧得紛紛揚揚,幾乎街頭巷尾,都能聽到有人在聊。




這茶樓酒館,原本就聚著許多閒人,時常為了國家大事爭論不休。




前頭景元帝廢除後宮,就很是熱鬧;而今瑞王造反,說是要清君側,這話裡話外都在暗示著君上身旁,正有媚上欺下之人,這如何不叫這些人亢奮。




“要我說,皇帝的身旁,肯定有人諂媚,才會有之前的事……”




“陛下做了這大逆不道的事,瑞王想要清君側,這也難免。”




“你們這些人,說的都是什麼胡話




()?要我來看,瑞王肯定是因為陛下沒饒過太后娘娘,這才前來報復……”




“什麼太后?現在要稱為黃氏?她哪配?”




“黃氏當初真的謀反了?你們可還記得,黃家落敗不久,這才有這接連的事,說是蠱蟲,這天下真有這麼稀罕的事?莫不是……”




“這說來說去,就是覺得陛下作假唄?”




“豈敢豈敢,這話我可沒說。”




“呵,你們這些人,不就是覺得,黃氏是為了黃家報仇,而瑞王呢,則是為了黃氏報仇,怎麼?你們想給黃慶天那等人打抱不平?誰都罵惡人,人人都想做惡人是吧?”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說著說著,這酒館就吵起來,那罵罵咧咧的,杯盤與碗筷齊飛,那真叫一個熱鬧。




處處都有議論,簡直是京城盛事,甭管是街頭巷尾,達官貴人,還是普通百姓,就幾乎沒有不知道這件事的。




畢竟這皇城根腳下,就算是個普通百姓,瞧著都比外頭要機靈些。




這些點點滴滴的消息,匯聚成洪流,最後凝聚成冊,變作薄薄幾張紙,出現在了案頭。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跪坐在榻上,正在下棋。他的動作隨意散漫,坐在他對面的人,正是牟桂明。




牟桂明就要謹慎許多,但凡下棋,都要思索許久,這才下來。




一來,是因為牟桂明謹慎,一來,也是他要壓著棋力,生怕贏了對方。




牟桂明能考上科舉,能有現在的聲名,雖是有貴人相助,卻也是靠著自己一身本事。




他的棋藝,也甚是不錯。




不過,棋過三盤,牟桂明就沒有那麼放鬆,畢竟與他對弈的人,本領也甚是不錯。




這管事,到底是什麼來頭?




牟桂明自打遇到了貴人,這些年和這管事見面的次數,也不過三兩回,最近他到京城後,牟桂明倒是時常能與他碰面。




只是每一次見面的地方,都會變化。




迄今為止,已經五六次。




每一次,都是陌生的地點。雖說狡兔三窟,可這也未免太多地方了。




牟桂明心裡計較著,卻是什麼都沒說。




他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最近這京城的局勢有些不妙,管事又頻頻召見他,讓牟桂明有些擔憂。




他最多也就是想做官,卻也清楚,自己的做法很是危險。




這些年來,從江南走到京城,牟桂明的作為無異於是在不斷為人收集訊息。這人是哪個王爺也好,亦或是哪個窩藏禍心的外族也罷,在活命面前,牟桂明不會深思那麼多。




可來到京城,考中科舉,又迎來瑞王造反的消息,就算牟桂明想掩耳盜鈴,也近乎能猜到……




他們幕後的人,應當是壽王。




據說,壽王的年紀,正是三十來歲。




牟桂明盯著棋盤,有些緊張。




也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對方。




“你緊張作甚麼?”偏生對面的人,還




尤為敏銳,這管事笑了笑,“難道是覺得,要輸了嗎?”()




輸,這個詞,聽起來非常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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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棋要心平氣和才行,若是無法安定下心來,這棋路會亂,也能叫對方看出來自己的心煩意亂。




牟桂明索性將棋子丟回去,欠身說道:“管事棋藝厲害,某不如也。”




管事朗聲笑道:“牟桂明,你的棋藝,甚在我之上,就莫要謙虛。”他這麼說著,也隨手把棋子丟回去,沒有再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