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 119 章 前世番外三
他抬起頭,看著還有幾步就要到的順和門。
奇怪的夜晚,怪異的窸窣聲,寧宏儒的異樣,消失的士兵,以及他手裡沉甸甸的包袱……
——“我不要你了。”
莫名的,景元帝的話,再一次出現在驚蟄的耳邊。
他說,我。
驚蟄驀然意識到什麼,猛然回過頭去。
就在他抬頭的瞬息,怪異的火焰伴隨著異樣的香氣瀰漫開來,整整燒紅了半邊漆黑幽暗的天空,正如同某種不祥降臨。
這一瞬,驚蟄什麼都明白過來。
他的身體僵硬在原地,抓著包袱的手指用力到痙攣,最終,他丟開那個沉甸甸的包袱,抬起麻木的腳。
起初那速度還有些慢,而後,就莫名快了起來。
驚蟄穿過那些寂靜的宮道,奔回乾明宮前時,他見到了那些重新出現在黑騎,他們如同肅穆的石像,沉默地駐守在乾明宮前。
整座乾明宮都被封起來了,而宮殿遍地都是哀嚎,慘叫,呻|吟聲。
可那火,不是自宮外燃燒起來,而是在殿內起的火。驚蟄仿若能在那些怪異的燃燒聲裡,聽到景元帝的瘋狂大笑。
那火,是景元帝放的。
這是何等的瘋狂?
然而,在那些奇異燃燒的火焰下,更有古怪的窸窸窣窣聲響起,如同某種異樣的蟲潮蔓延著,卻被大火緊束在囚牢內,無法逃離乾明宮。
驚蟄茫然看了一會,他仰頭看著那座燃燒起來的宮殿,不知想到了些什麼,過不多時,他緩緩看向朝著他走來的中年男人。
他認得這位統領大人。
韋海東,是景元帝的近臣。
“陛下在的地方,沒有被封鎖起來,對吧?”
韋海東吃驚地看著他,一瞬間就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是進去,可就再出不來了。這乾明宮內,還有蟲潮,若非火勢與香料,它們可都是會爬出來的。”
香料,窸窸窣窣聲,那些走在寂靜宮道上,卻始終無法靠近的東西……驚蟄緩緩低頭,看向自己腰間一直隨身攜帶著的香丸。
原來,如此。
驚蟄笑起來,他笑得很平靜:“多謝你,韋大人,我曉得的。”
他什麼都沒說,朝著燃燒的乾明宮大步走去。
有黑騎攔了上來,韋海東沉默地凝視著驚蟄的背影,緩緩抬手放人。
驚蟄衝進了火海里,如同一隻奮不顧身,再不回頭的小獸。
他踏足的瞬間,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可奇怪啊,他的心裡卻沒有多少痛苦與絕望。
許是那些讓他痛苦絕望的東西,已經被驅散了許多,
所以就連這肉|體的傷痕,都沒能讓他覺得難受。
他知道景元帝會在哪。
啪啪——啪嗒——
這華貴、腐朽、壓抑了太久的宮殿,在火焰的舔舐下,到底是變了形。
景元帝沉默地靠坐在床頭,在癲狂到極致後的寂靜裡,他的冷漠彷彿將所有的情緒都隔絕在外,世間一切東西在他眼底都是那麼無趣,縱然死亡將要降臨,他也毫無所感。
他就如同這皇宮一樣腐朽,也會跟著一起燃燒殆盡。
“陛下!()”
只在這最後一刻,到底也有什麼東西,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具溫熱的身體衝過了火海,抱住了冰冷的他。
陛下,原來您給自己選定的死法,就是這樣的嗎??()_[(()”
景元帝抬起頭,看著那個人。
他身上有不少燒傷,看起來笨拙而可憐,只那雙看著他的眼睛已經紅彤彤,不知是被煙霧燻的,還是淚水沾的,看著倒黴極了,到處都是黑漆漆。
是了,景元帝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在病魔折磨下去世?
驚蟄早該猜到這點。
“你若是為了寧宏儒那些話回來,那你就太笨了。”景元帝緩緩抬起手,掐住了驚蟄的後脖頸,“那包袱裡,不是細軟,是無用的石頭。”
送你走上的,也不是逃生的路,是絕望的死路。
倘若驚蟄是因為這才一起來送死的,那這感動卻是錯了地方。
驚蟄卻笑起來。
“我猜到了,陛下。您真是個惡劣,混賬的東西。”他說著,“可你的確給我家平了反,囚了黃慶天,殺了太后與瑞王,雖然與我沒什麼關係。可我高興。”
這把火的確是困住了皇帝,卻幾乎將所有赫連血脈都幾乎葬送在了這裡。
驚蟄不去想之後的殘酷局面,那也再與他沒有關係。他的笑容是如此燦爛,他說,千金難買我高興。
“這是我的選擇。可跟你沒有關係。”也不知道是將死,亦或者別的緣由,驚蟄大膽起來,他說的話,也冒犯又無禮,卻柔|軟得像是一朵花,“所以,謝謝你。”
謝謝?
景元帝古怪地看著他,那眼神不再是淡漠到極致,好似終於,終於在這個時候,他真正看到了驚蟄。
火鴉在海洋裡翻湧,紅色侵吞了夜色,無盡的火焰終於爬升到了內殿,一切再沒有迴旋的餘地。
到這個時候還是冰涼的手指,摸上了驚蟄的眉眼,輕輕的,像是一個初生、試探的觸碰。
“……你的父母妹妹,都還活著。”
不知不覺,那句話就溜了出來。
他將一臉詫異的驚蟄抱緊了懷裡,以一種幾乎不曾有過緊繃的力道,將人牢牢束縛在了懷裡。
“所以,叫我的名字。”
一個跳躍的,怪異的,幾乎沒有聯繫的對話。
驚蟄卻在極度的狂喜後,無可奈何地嘆氣:“可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呀?”
“……赫連容。”
驚蟄聽著那冰涼的聲音,連眉眼都是笑意,哪怕在這個時候,他的情緒也竟能感染到景元帝般,帶著奇異的魔力。
“赫連容,那我叫,岑文經哦。”
他們在火海里交換了姓名。
而最終,坍塌下來的宮殿,徹底覆沒了一切。
(前世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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