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山玉 作品

第 449 章 “以命還命”

黑色的紅眼烏鴉四處飛竄,將王城大護法木槿死亡的消息傳去各處。

 

它們的叫聲刺耳哀怨,給眾人帶去了不好的消息。

 

護法之一的羅博和木槿一樣,同是釋家術士。當他得知木槿死亡,露出一口猩紅的牙,說話時,口中像是在嚼碎骨頭似的發出咔噠聲響:

 

“這次的闖入者好像有點意思。”

 

與羅博同行的向致遠屈指輕彈劍鞘上的飛雪:“能在這麼快時間內殺了木槿,只是有點意思?”

 

“木槿老了,不中用。他在王城內待了快有二十多年吧,因為怕死從沒有出去過,也沒有正面跟人戰鬥過,如今死這麼快也情有可原。”羅博大笑道。

 

二人走在城河橋上,朝著地下城趕去,去捉弄新來的闖入者。

 

他們走在橋上也能聽見後邊傳來的打鬥喊叫聲,是那些失去光核的王軍和反抗的白眼們扭打吵鬧

 

的聲音。他們二人並未受命去處理工坊的事情,所以也沒有回頭。

 

城河盡頭的王軍看見二人,急聲高喊:“是護法!趕緊放行!”

 

面對王軍迎面走來的兩名高大男子。

 

其中一個衣衫襤褸,像是給自己套了一個麻布口袋,赤著兩條胳膊,瞧著十分結實有力。只不過此人面相透著難以言說的惡意,一雙眼總是靈活轉動時刻打量四周;咧嘴笑的時候,露出發紅的牙齒,像是飲了滿嘴血色。

 

羅博腰間掛著一個黑褐色的酒葫蘆,沒有封口,走在他身旁能聽見葫蘆裡晃動的酒水聲,也能聞到醇香的酒味。

 

向致遠雖然和他並排走著,卻保持著一定距離,因他腰後彆著一柄無鞘的長劍,已然對外釋放信號:若是隨意靠近就會受傷。

 

羅博的穿著隨性中顯得落魄,向致遠則穿扮得規規矩矩,像是溫文爾雅的教書先生,下巴留著一撮山羊鬍子,面相平和溫順。全身最違和的地方,就是別在腰後的無鞘之劍。

 

地下城內,絕大多數都是因為蘭毒侵蝕內體,已經病入膏肓救不了的白眼們。他們被趕出工坊,便在城中安身,繼續幫王城做打雜計數的活。

 

另一部分,就是因為虺蟲導致自身缺陷過大,無法在工坊高強度幹活的“殘次品”白眼。也就是說他們有身體殘疾,如斷手斷腳,生長畸形等等。

 

這些白眼會負責王城內的清掃工作,被召喚的時候就過河橋去幫忙,沒有收到召喚時,就在地下城裡等死。

 

地下城街道呈回字形,共有四環。房屋密集,有一個區域因為經常用藥試驗,導致綠植也十分密集,有著快要捅破山壁的參天大樹。

 

羅博走過河橋盡頭,走下石階,看見前方街頭三三兩兩的人群,解下腰間的酒葫蘆拿在手裡晃了晃。

 

他問向致遠:“老向,找人啊。你再幫我算算,他們四人裡誰的年紀最小?”

 

向致遠手中託著一本輕薄的冊子,他神色虔誠地翻開一頁,金光流轉在他眼眸中。事物行氣的流動一點點具象成咒文字符映入向致遠眼底,組成了一排排詳細描述的文字圍繞在他身邊。

 

他開口報出闖入者的方位:“外三,正南,五圈內。”

 

向致遠開口時,羅博就揚首將剛喝的一口酒吐出去,水花四濺,每一顆水珠中都倒映出向致遠所說方位的景象。

 

羅博目之所至,隨影而去。

 

地面的積水,院中的水井,葉片上的雨露在此刻都與羅博的天機·鏡中花連接,眨眼他便從地面積水倒映出的影子裡出現。

 

“我早跟你們說了等人再來,我們現在…”萬棋嘀咕的話還沒說完,因為踩中地面積水而打滑,險些摔倒。

 

刑春剛要伸手,卻見萬棋身後突然出現一個人,抓著萬棋的衣領將他拎起來雙腳離地。

 

沈六跟刑春還在驚愕時,孔依依已經率先拔劍朝羅博斬去。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眼睛看見的時候,大腦還未有所反應。

 

羅博對孔依依戰鬥的反應輕輕哦了聲,抓著萬棋擋在身前,目光戲謔,等著看孔依依是否會將這一劍砍下。

 

萬棋不明所以的眼瞳中映照出朝自己而來的寒光雪刃,心臟驟停。

 

孔依依秀眉微蹙,咬牙在最後關頭扭轉手腕,傾斜劍身,險險擦過萬棋。收斂的劍氣最終都落在街牆上,迸發出清脆聲響,顯出好幾道裂痕。

 

萬棋剛才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這一劍塵埃落定後,他才反應過來,當即施展天機·縮骨術,從被羅博抓住的衣服裡脫身。

 

羅博低頭打量手裡的外衣,空落落的,再看已經瞬影來到刑春身後去的萬棋,大笑道:“難得!難

 

得!會醫家縮骨術的小傢伙年紀最小,可這兵家的姑娘反應速度也不差,竟讓我有些為難,先吃你們哪一個才好!”

 

他抓了抓自己的光頭,看起來像是真的在苦惱此事。

 

萬棋摸了摸後頸沾染的水氣,打了個冷顫道:“釋家鏡中花,他是從水鏡中傳過來的,所以才沒讓我們發覺。”

 

說完又轉頭打量四周:“咱們得去沒有水的地方。”

 

他默認幾人是打不過眼前看起來就邪裡邪氣的十三境大師的,何況還是少見的釋家術士。

 

“小子,你懂得倒是不少。”羅博讚許地打量著萬棋,“那就先吃你吧!”

 

他說的隨性,可話裡露出的殺意,卻讓萬棋繃緊了神經。

 

羅博活動手腕,開始聚氣。孔依依斬出一道扇形的劍氣牆立在他們之間,言簡意賅:“走。”

 

刑春單手掐訣施展天機·吞影,將四人籠罩在黑暗之中。在羅博眼中,就像是一大片黑暗化作一個小黑點開始快速移動。

 

他不慌不忙,提起一腳踩在積水上,濺起無數水珠。

 

這些水珠像是春繁時期被風分散帶走的花瓣,數不清,用不盡。

 

羅博掃向那些水珠,發現黑光一閃的地方,便立馬投身進去,入水化形而出。

 

追逐之中,刑春因為頻繁動用五行之氣,導致體內的矗眼發作,吞噬他的氣,速度一慢,就被羅博搶先一拳砸中,從吞影之中飛出去。

 

萬棋率先去護刑春,孔依依在狹窄的巷子裡再次提劍砍殺。

 

“身體不太好,就不要勉強自己啊。”羅博掃了眼刑春,很快眼前就被孔依依的身影占據,雙手一拳一掌地應付著疾速的劍影。

 

孔依依一劍砍在羅博的拳背,發出哐噹一聲,像是砍在金鐵石上,迸發光火。

 

釋家九流·金剛拳。

 

孔依依雙手感受到來自劍身的反震,僅一下就讓她虎口發麻,若是多來幾次從手臂到肩胛骨都會受傷廢掉。

 

“小姑娘,你的劍術,火候不夠。”羅博咧嘴一笑,血光一閃,防禦的一拳轉化攻擊。

 

拳頭抵著劍身迸發不可抵擋的氣勢,反向朝著孔依依殺去。

 

雪亮筆直的劍身,在這一拳下極盡彎曲,劍尖彎折,反指向孔依依的咽喉。

 

刑春抬頭正巧望見這一幕,兩人的速度實在是太快,瞬息之間,招勢就已千變萬化。

 

他張嘴還未發出聲,劍身就已斷裂,碎成幾節掉落,折射的光影閃爍,羅博這致命的一拳已到孔依依眼前。

 

砰地一聲巨響,橫風掃過,讓刑春三人都被迫抬手抵擋遮掩,紛紛燃起護體之氣。耳畔是樹木斷裂和牆體坍塌的聲音,閉上眼睛聆聽這聲響,像是來到了末日。

 

房屋坍塌掀起巨大的煙塵,刑春一時間看不清前方是什麼情況,只聽見羅博的哈哈大笑聲。

 

羅博對陷在牆體廢墟中的孔依依說:“小姑娘,你劍術雖然差了火候,但這身體倒是挺抗揍的,想必吃起來也是肉硬。”

 

孔依依的護體之氣被破了大半,只剩下護著她握劍之手的部分,她咳著血,撐著斷劍從廢墟中爬起身來。

 

“我可不是那幾個病秧子,我雖是勤練兵家體術之人,但你卻未能破我全部護體之氣,你這金剛拳的火候也是差了些。”

 

孔依依擦著臉上的汙血:“大師,你還得再練啊。”

 

“剛才只是一拳,現在是第二拳。”羅博不見動怒,而是握拳準備再次出擊。

 

孔依依雙眼還未捕捉到拳刃的動靜,羅博已經來到她身前。清明的眼中甚至還未露出驚懼之色,完全來不及反應的速度,拳刃之氣已經洞穿她的肩臂。孔依依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一撤,踉蹌退了兩步。一道身影奮力上前,替孔依依擋下了剩的氣風。

 

萬棋立在孔依依身前,衣發被氣風掀起獵獵作響,他曲臂雙手交叉抵擋在身前,護體之氣熊熊燃燒,堪堪攔下這一拳。

 

“哦?”羅博驚訝地望著攔下自己一拳的萬棋。

 

兩方的氣風未散,無形的氣刃在互相廝殺,導致刑春不敢貿然靠近。

 

萬棋過於異常燃燒的五行之氣,將羅博的具象的九流術威力都給一點點吃了進去。

 

“你這是五行相剋之術?”羅博一下睜大了雙眼,欺身壓上,臉都快湊到萬棋眼皮子底下。

 

“真的假的?這種上乘之體的人也讓我遇到了!”羅博變得興奮起來,握拳的五指化爪懸於萬棋頭頂。

 

他剛要發力,孔依依卻不退反進,看準時機將斷刃直接插進羅博手背,破了金剛拳的氣風。

 

刑春和沈六這才得以進場,兩道金色彎刀從虛空飛出,分別砍向羅博的雙手關節,卸掉他的手勁。

 

刑春則利用吞影將萬棋和孔依依兩人帶走。

 

羅博因為這二人突然默契的攻擊,左手關節被卸,他卻根本不理會追擊的沈六,目標直指被帶走的萬棋。

 

鏡中花從樹梢的露珠觸發,羅博再次將刑春三人攔下。萬棋這次早有準備,躍身來到刑春身前,準備將這個病秧子趕去身後,卻發現還有人比自己更快。

 

孔依依身上爆發出一聲兇猛的虎嘯,雙臂爬滿金色的猛虎咒紋,她以雙手十字困住羅博的一拳,偏移羅博想要的攻擊方向。

 

兵家天機·虎嘯山林。

 

施術期間強化身體各項能力,讓四肢擁有如猛虎之獸的強大力量。

 

萬棋只見一道猛虎幻身隨著孔依依一起衝向前方,和羅博一起倒入廢墟之中。

 

羅博被孔依依一拳砸進廢墟中,暫時無法起身。孔依依的雙拳攻勢不停,羅博只有單手能用,卻

 

應付的遊刃有餘。兩人交手中,飛濺的血水流落在地,映照出羅博的身影,再次觸發鏡中花。

 

孔依依的雙眼化作金光豎瞳,視線捕捉到鏡中花的觸發,意識到一拳即將打空後,立刻轉攻為守。下一刻羅博閃身出現在她身後,朝著她頭頂就是一拳砸下,孔依依側身曲臂回擋,卻還是受力單膝跪倒在地。

 

兩人交手的速度太快,若是貿然闖進,容易打亂孔依依自己的節奏。

 

孔依依掃腿打退試圖靠近追擊的羅博,化拳為爪朝前劃出,彷彿尖銳的虎爪將身前的空間撕裂,氣勁在羅博臉上崩開,濺起大片鮮血。趁著羅博短暫的停頓,孔依依立即起身,再轉守為攻。

 

萬棋只覺得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二人的攻勢。他抵著殘牆呼吸微喘,大腦飛速運轉。從羅博出現開始,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根本沒給他們思考的時間,身體被迫在忽然之間適應高強度的應戰狀態,自他離開太乙後這還是第一次。

 

得想想辦法!萬棋目不轉睛,如果不能阻止羅博的鏡中花,那一切攻擊都毫無意義,只是在消耗自己的力量。只要鏡中花可以使用,羅博就死不了,每到致命時刻,他都能利用鏡中花躲開。

 

現在兩邊都是負傷狀態,那血跟不要錢一樣地流,到處都是,眼前的戰場對羅博更加有利。

 

而孔依依選擇使用高強度的體術,就沒有多餘的力量去展開兵甲陣。

 

在斷劍之後,孔依依果斷選擇以兵家體術應戰才是正確的。釋家金剛拳,在兵家刀劍術無法應付的時候,就只有兵家體術可以一戰。孔依依離開太乙前,與自家師尊長談,確認自己的劍術修煉已到上限後,這三年都改為主修體術。

 

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其實她在兵家體術的天賦,遠超過刀劍術。

 

萬棋餘光掃了眼身旁捂著胸口咳嗽的刑春,後背的汗意又重了些。這傢伙除了傷重未好,體力過多消耗外,還要墨眼吞噬光核的氣,導致氣竭而亡。

 

不能再讓他出手了。

 

萬棋對刑春說:“你和沈六先繞過去,我”

 

他還未說完,羅博忽然被孔依依一拳錘倒在地,第二拳再次砸下,羅博抬肘抵擋,當場斷手。斷手飛落到萬棋身前,他驚愕地望著前邊的一幕,孔依依全力一擊,卻因為斷手抵擋,只打到了羅博肩上,沒能直接打斷他的脖子。

 

孔依依透支了虎嘯山林的力量,強化過後的四肢在此時開始出現疲憊痠軟狀態。

 

她如虎獸金瞳的雙眼盯著血濺滿身的羅博,頭腦卻異常的冷靜。

 

這一擊雖然沒能殺了羅博,卻也將其重傷。

 

萬棋心裡微鬆口氣,剛要抬腳將斷手踢開,卻忽聽羅博放聲大笑起來:“好!”

 

“兵家虎嘯山林,強化身體的力量,拳如利刃,氣勁如虎嘯,目視金光,疾如風,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將此天機術發揮的如此完美的人!”

 

羅博高聲誇讚的同時,突然揚首朝前。孔依依因為透支力量,見狀只能曲肘抵擋,卻發現羅博並不是衝自己來的,而是張嘴一口咬在自己的斷手上。

 

萬棋等人震驚地望著羅博張嘴咬下斷手上的一塊肉,隨即扭身從廢墟中掙脫,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朝著孔依依咧嘴笑起來,露出沾滿血水的牙齦。

 

孔依依被放大的聽覺,能清楚地聽見羅博咀嚼血肉的聲響。

 

他吃得很慢,像是在享受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羅博在咀嚼血肉的同時,蠕動的嘴唇像是在唸著某種咒文,密密麻麻的聲響落入孔依依耳中,她無法分辨其中的意思,卻能感覺到危險即將降臨,於是提速主動出擊,想要趕在羅博完成某種力量之前解決他。

 

不對不對不對!萬棋後背生寒,催促著自己趕緊想想這是什麼情況,想起羅博從見到他們開始就發表的變態宣言,自言自語地說著要先吃他們哪一個,忽地瞳孔一顫,剛要開口,卻聽追過來的沈六搶先喊道:“是輪迴經!快躲開!”

 

羅博目光緊盯著孔依依,在孔依依靠近突臉時,斷掉的右手已經在尖嘯的白煙之中重新長了出來。

 

兩人同時出招,羅博抬起新長出來的右手接住孔依依這拳,反震的力量使得孔依依的指骨斷裂,在瞬息之間將她捶倒地裡。

 

金剛拳對上已經出現疲態的虎嘯山林,開始呈現上風。

 

“依依!”刑春蓄力要出手,被萬棋抬手揮退攔下,“你別過去!找機會給把這個給她吃!”

 

萬棋扔給刑春一個白瓷瓶就閃身進入戰場,硬著頭皮上前與羅博交手。

 

沈六配合萬棋抗下金剛拳的追擊,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金色彎刀從虛空中迸發,再次殺向羅博的手腳關節。

 

陰陽家的天機術·虛月輪,每一次攻擊都不會被發現軌跡,無從探索和防備,從虛空中突然迸發攻擊。

 

羅博在兩人的配合下被逼退遠處,給了刑春機會靠近受傷的孔依依,第一時間將瓶中的藥水倒給昏迷的孔依依喝下。

 

刑春看著孔依依額上的血花,心臟砰砰直跳,剛才那一拳若是沒被萬棋攔下,羅博朝著孔依依的腦袋砸下去不堪設想。

 

強行透支虎嘯山林的力量,導致孔依依的肌肉骨骼異常高溫發燙,心臟加速,快要融化血肉,心悸而亡,隨著刑春給的藥,讓她體內的高溫退下,心跳恢復正常,人也清醒了。

 

她將嗆到的煙塵咳了出來,單手撐著地面起身,剛抬頭,就看見萬棋和沈六被羅博一拳一腳踹飛出去的一幕:

 

“小子,你先一邊去,我改變主意了,要先吃那姑娘。”羅博扭動著脖子,發出咔噠聲響。

 

他抬手抹了把後頸被虛月輪砍出的傷口,舔了舔手上的血水:“虛月輪配毒,手段挺好,可惜你既然能看出我這手輪迴經,就知道這毒對我根本沒影響,只要我再吃一口自己的肉,就能重新長出身體,化解你所有用毒的手段。”

 

羅博看都沒看沈六一眼,他朝著孔依依的方向走去,刑春第一時間施展吞影帶人離開,羅博也隨之閃身進入鏡中花裡。

 

萬棋見狀從地上爬起來就要追上去,被打斷了好幾個肋骨的沈六抓住腳:“等等!”

 

“你差點沒嚇死我!”萬棋受驚地轉過身來,望著還趴在地上的沈六,又認命地蹲下身去幫他查探傷勢,“你剛才被砸到哪了?”

 

沈六在他的幫忙下靠牆坐起身,擺擺手,神色冷靜道:“這樣下去不行,他有鏡中花,還有輪迴經,光靠這兩個就能把我們所有人耗死。”

 

萬棋看著他摔斷的左腳陷入沉默,動手幫忙固定的時候才說:“你還知道輪迴經。”

 

“你都能看出釋家的鏡中花,我怎麼看不出釋家的輪迴經?”沈六仰著頭笑。

 

他伸手按著腹部,輕籲口氣,對萬棋說:“孔依依撐不了多久,她現在的力量不足以施展兵甲陣,施展兵甲陣也無法困住羅博,約等於白費力氣。”

 

“我知道!”萬棋急得滿頭是汗。

 

沈六說:“這輪迴經許多古籍上都沒有記載,我也是聽教習說過的。”

 

“教習曾經在外遊歷時,遇見一個遊走鄉野的雜技工,他會在村莊小鎮趕集的日子裡出現,用變戲法來吸引人們。教習觀察了這人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肯定他那些變戲法的招數,就是用了各家的九流術。”

 

沈六說到這還笑了:“當時我聽了還以為教習是要跟我講梅良玉的修煉手段,他不就是哪家九流術都會嗎?教習以為在太乙外面遇見了神人,還寫信回了太乙說明這事,以為對方是什麼隱世高人,不想在平術之人面前暴露九流術士的身份,所以也未曾跟其他村民點破他的身份。”

 

“在教習準備離開這個村莊的當天晚上,他撞見這術士吃人。吃的是一名十三歲的男孩,因為他被教習測出陰陽家的天賦很高,打算將他引薦太乙。”

 

“那雜技工抱著孩子啃食他的血肉,也就擁有了這孩子的五行之氣,和屬於他天賦中的某種九流術。”

 

“釋家信前世今生輪迴之事,修煉之法也有所相同。只不過這輪迴經,是輪迴內體之氣,在自己的五臟六腑中建立血肉的輪迴體系,只不過得靠吃人來運作。”

 

“教習與他一戰,才瞭解到有關釋家禁術·輪迴經。這是被釋家禁止修行的邪術,通過啃食他人的血肉,搶奪他人的五行之氣和九流術,也可以吃下自己的血肉,重新塑造自己的身體。”

 

“只要還有一塊肉存在,他就能通過輪迴經不斷重生,稀釋毒藥。”

 

“那人最後死了嗎?”萬棋扭頭問他。

 

沈六搖搖頭:“這雜技工也是用鏡中花逃走了,教習在外追逐十年,也不見蹤跡。”

 

萬棋悶聲道:“搞不好就是咱們現在遇見的這個。”

 

“但也不是沒辦法,他想吃人,就讓他吃。”沈六喘著氣坐起身,朝萬棋攤開手掌,露出握在掌心的一隻瑩白色的蠱蟲。

 

萬棋愣住:“他的輪迴經重新長出來的血肉,可以直接稀釋任何毒藥,毒蠱也沒用啊。”

 

“通過輪迴經長出來的血肉是沒事,但吃下去的人若是有毒……”沈六話還沒說完,萬棋就道,“你瘋了?”

 

沈六笑了笑,盯著掌心的銀白蠱蟲說:“我其實早就知道你和蒲恆的關係,你們從小一起長大。"

 

“跟這事有什麼關係?”萬棋說,“打不過咱還可以跑,沒必要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啊!”

 

“我是想告訴你在太乙的時候,你不能認同蒲恆的做法,但我認同。他當時沒有反抗慕時炎救你的機會,所以只能忍著,假裝與你決裂。”沈六盯著萬棋說,“蒲恆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蒲恆對我,對北杉,對陸芄芄來說,卻是無可挑剔的,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和陸芄芄,他也不會染上蘭毒,替萬桂月做事。”萬棋怔住:“他替玄魁做事,不是因為要跟萬桂月合作共謀的嗎?”

 

“當初百家夜行風波接連而起,人們的關注點都在鬼道家和後來的異火身上,根本沒人知曉咱們這

 

位萬院長趁亂之中做了什麼。”沈六冷笑聲,隨後趁萬棋不注意,揚首一口將蠱蟲吞下。

 

“你!”萬棋想要阻止時已經來不及。

 

沈六面部鼓起青筋,沸騰的血液就快要爆體而出,他一把抓過萬棋的衣領,沉聲道:“你記住,我是為了履行約定,說好的,我助你們救石月珍,你們出去後,必須替我去救北杉和陸芄芄。”

 

萬棋咬咬牙:“知道了!”

 

他其實是不想履行這種約定的,從一開始就沒當回事。蒲恆受了傷,沒法來黑城堡,於是叫了沈六來幫忙,萬棋看著眼前的沈六,心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難道這傢伙一開始就抱著“以命還命”的心思來的?

 

因為蒲恆知道萬棋事成之後絕對會毀約。

 

刑春、孔依依都受傷,能不能活著從黑城堡回來都是未知數,只有萬棋,因為五行相剋之體,打

 

不過就逃命,最有希望履行約定的人就是他。

 

萬棋揮開沈六的手,抹了把臉,心裡開始後悔不該被錢收買來瞠這渾水。

 

“我剛才吃的是……”沈六還沒說完,萬棋就開口道,“穿山金蟬蠱,農家頂級毒蠱之一。”

 

“你連這個都知道?”沈六有些意外。

 

萬棋:“我是醫家弟子,農家的毒蠱除了他們本人以外,我最清楚,有什麼驚訝的?”

 

沈六聳了聳肩:“我以為你離開太乙後就只知道給人醫點風寒。”

 

“你在壞我名聲!怎麼說我也是從太乙出來的學生,平日裡沒事也喜歡看書寫字。”萬棋折騰了半天他的傷勢,張了張嘴,還是沒把這斷腿沒救的話給說出來,“穿山金蟬蠱的毒素會侵染五行之氣和血肉骨骼,專門針對那些吞噬五行之氣的九流術,他若是中招,就相當於吞下一條毒性霸道無比的毒蟲,頃刻間就會汙染他的五行之氣,讓他根本沒機會施展輪迴經就爆體而亡。”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先吃了你。”

 

“他會吃的。”沈六撐著牆壁站起身,一隻腳站在地面,抬頭朝著有五行之氣波動的方向看去。

 

萬棋攔不住沈六,這人心意已決,根本不給萬棋拒絕的機會,穿山金蟬蠱一吞,就算他不讓羅博吃,也遲早會死。

 

“記住你答應我的事。”

 

沈六話剛說完,就施展御風術閃身朝戰場趕去。

 

萬棋深吸一口氣,知道不能再猶豫,必須配合,否則沈六就白死了。

 

孔依依靠著萬棋給的丹藥,強行蓄力,延長虎嘯山林的時間,與羅博纏鬥。兩人這次的速度更快,招式更狠,每一次出擊都會造成很大的動靜,引起走石飛沙。

 

刑春被孔依依趕出戰場外,砰的一聲巨響後,羅博被甩飛出去,撞倒一面屋牆摔進去。孔依依追擊而上,卻看見屋中角落裡躲藏的兩個孩子時攻勢一頓,強行改變攻擊方向,給了羅博機會。

 

“小姑娘,戰鬥中心軟可是大忌啊。”

 

起身的羅博轉而扣著小女孩的頭抓起來,小女孩因此痛得哇哇大哭,白色的眼中流出晶瑩的淚水。

 

“我若是拿她抵擋,你該如何?”羅博笑問。

 

孔依依用看雜碎的目光盯著發癲笑起來的羅博:“無恥至極。”

 

身影一閃,燃燒肌肉骨骼來提速,壓過羅博的速度,攻勢卻被羅博看破,旋身擋了下來。孔依依轉攻為搶,與羅博爭奪他手中的小女孩。

 

“你的目的不會是來搶這些沒用的廢品吧?”羅博問。

 

“你們帶走了我的朋友。”孔依依曲肘砸在他的手背,斷其攻勢,“也抓走了很多無辜的孩子。”

 

“朋友?”羅博恍然大悟,“你是來找被野水涯抓回來的虺蟲容器啊,她被抓回來的第一天就死了,就泡在藥蟲池子裡,屍身一時半會還毀不掉,你若是去找她,應當還認得出來。”

 

孔依依攻勢迅猛的一拳停在了羅博身前,眼眸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你說什麼?”

 

“我說你要找的人早就已經死了。”羅博見她停了,隨手將要抓著的小女孩甩出去,饒有趣味地看著孔依依,“你已經得到答案了,一個死人還有拼命尋找的必要嗎?”

 

孔依依沒等他說完就將拳頭砸了下去,羅博躲閃不及,一拳正中他鼻樑,打得血水長流。

 

羅博哎喲一聲,捂著鼻子閃身躲開,還在大聲嚷嚷:“難道你以為我們把人抓回來還要好吃好喝的供著嗎?她被抓回來的當天就不可能還有活著的機會啊!這種事動動腦子想想都該知道的吧!怎麼還發這麼大脾氣!”

 

回應他的是孔依依揮拳帶出來的震天虎嘯,那聲音衝破耳膜,讓人頭暈目眩。羅博燃起護體之氣,不敢硬抗這一擊,欲要施展鏡中花躲開。

 

頭上的屋頂卻忽地傳來巨響,一聲尖銳的鳳鳥鳴叫緊隨虎嘯而來,立在屋頂上的沈六渾身燃燒著金紅的火焰。

 

天機·朱雀星陣。

 

軫宿星將·風火雀音。

 

天機·玄武星陣。

 

虛宿星將·冰霜白蟒

 

沈六同時召喚兩道星宿星將,隨著四周不斷響起的雀鳴聲,看不見的火焰焚燒蒸發周圍的水氣,

 

將地面的血水全部吞噬,在此範圍內,斷絕了羅博施展鏡中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