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人情

陳寄北家裡的事,陳寄北只說過他媽媽,說得也不多。




有時候往事就像一本舊相冊,一旦翻開,展露在人前的不只有當初的回憶,還有當初的心情。他寡言,又不擅表達,讓他就這麼把自己剖開給人看,太難了。




“只說過一點他媽媽。”夏芍實話實說,“再就是陳慶豐曾經來過家裡。”




陳慶豐的事陸澤同知道,聞言有點意外,“他能跟你說起他媽媽,已經很不錯了,我還以為他什麼都不會說。他這人從小性子就孤僻,話也少,兩歲多了還不會說話。”




“兩歲多還不會說話?”夏芍錯愕。




陳寄北智力正常,甚至很聰明,怎麼可能兩歲多了還不會說話?




一提起這個陸澤同就苦笑,“他……他媽不是很情願嫁給我二舅,我二舅也知道,對他媽一直很冷淡。兩人在家裡不怎麼交流,也沒人教他說話……”




話到這裡他沒有再說下去,夏芍卻懂了。




孩子學說話,是需要有人教,需要有語言環境的。父母都不交流,他哪來的學習對象?




夏芍抿起了唇,“寄北父母是包辦婚姻嗎?”




就算是包辦婚姻,孩子總是無辜的吧?為什麼要把這種冷暴力施加在孩子身上?




沒想到陸澤同說:“算是吧,反正沒結婚的時候,他媽就住在我姥姥家。”




“童養媳嗎?”夏芍一愣。




想想又覺得不太對,“寄北他媽媽應該出身不錯,受過良好的教育,不可能給人當童養媳。”




而陳父的信她看過,字寫得非常一般,字裡行間也不像讀過很多書的樣子。陳寄北戶口本上的成分是中農,以他家的條件,也不可能養得起那樣出身的童養媳。




果然陸澤同搖頭,“不是童養媳,不過他媽媽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甚至都沒跟她說過幾句話。她對所有人都淡淡的,我也沒想到當初我掉進河裡,她會救我。”




但是這一救,卻將陳寄北救出了那個早沒了他容身之所的家,也不知道算不算種善因,得善果。




外面傳來“砰”一聲大響,接著是孩子們咯咯咯的笑聲。




陳寄北身高腿長,不知哪個熊孩子出了個主意,讓他把二踢腳放到牆頭上點。他還真找了個有雪的牆頭,把二踢腳插進雪裡,一點,連雪花都被震落下來。




孩子們笑著四散跑開,陳寄北卻仗著腿長從容後退,幾步就追上了腿最短跑得最慢的小虎。




陸澤同眼裡就湧出些笑意,眼神望著那邊,又似飄向了更遠處,“因為不會說話,從小就沒人和他玩,村裡的孩子都叫他小啞巴、小傻子。他甚至連摔倒了都不知道哭,明明我就站在旁邊,他卻看都不看,自己費盡地爬了起來。”




不哭不鬧不求助,證明平時摔倒了,根本沒人管他。




夏芍發現陳寄北說到他媽媽的時候還是美化了,他媽媽對他已經不只是冷淡,簡直是漠視,可能是真不想理他才一直叫他練字,還有他那個爸




……()




那你姥姥姥爺呢?他們就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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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澤同頓了頓,“以前是管的。後來……”




大概涉及到長輩的什麼密辛,他不好多說,含糊著帶了過去,“後來我去當兵了,再回來他媽已經不在了,我二舅又娶了一個,帶了個兒子,生了個兒子。他看著就更孤僻了,剛來東北的時候也是,渴了不說,餓了不說,手腳都凍傷了也不說。”




夏芍就想起兩人剛結婚的時候,陳寄北手上紮了一手竹刺,還跟沒事人似的。




還有那次去領證,手腕上被抓的那麼深,他連看都不看,彷彿根本不知道疼。




那時候的他就像個刀槍不入的鋼鐵戰士,孤獨而隱忍,什麼傷口都一個人默默舔舐。




外面再次傳來一聲二踢腳的爆響,接著是孩子們歡快的笑聲,夏芍聽著,總覺得心裡酸酸的。




陸澤同也聽著,“我跟你說這些,也不是要你怎樣。這半年多沒見,他現在已經好多了,希望你別介意他這個性子,能多給他點時間。”




“我知道。”夏芍聲音也很輕,話卻很鄭重。




她要是計較那麼多,就不會和陳寄北親親抱抱,做最親密的事了。




那男人不長嘴,到現在別說告白了,連個好聽話都不會說,頂多在某些時候叫一聲“媳婦兒”。




可給他時間,又何嘗不是在給她自己時間?




夏芍前世雖然有爺爺奶奶的疼愛,可爸媽也有屬於自己的家庭,對婚姻,她其實沒有太大的期待。所以上輩子一直不戀愛,所以這輩子結婚也沒考慮過感情。




她覺得兩個人各取所需,搭夥過日子,大方向上沒有問題就行了。




有時候沒有期待,也就沒有傷害。




“餃子好了!”秦二嫂突然在裡面喊。




兩人止住話頭,去叫陳寄北和小虎回來吃飯。大龍幾個在奶奶家吃過了,繼續在外面野。




陳寄北帽子上還有點炮仗的紅紙屑,夏芍幫他拿了下來。見他眉眼冷淡,人卻微微低下了頭,任自己幫他拍,夏芍又摘掉他的帽子,在他頭上摸了把。




小虎立即小聲問陸澤同:“小叔叔那麼大了,怎麼還要摸摸頭?”




陸澤同笑著把孩子抱了進去,“小叔叔那不是摸頭,他頭上有東西,小嬸嬸在幫她拿。”




小虎被抱著還在回頭,“可是小叔叔戴了帽子啊,裡面怎麼會有東西?”




夏芍發現陳寄北頓了下,人卻沒動,任由她繼續拍,還微微撩起黑眸看她。




她就又在男人肩上也拍了拍,順手幫男人理了下衣領,“好了。”




夏芍心大,不上班的時候人也懶散,不是那種特別溫柔賢惠的類型,這麼幫人整理衣領還是頭一次。陳寄北神色微頓,不由看看她,又看看屋裡的陸澤同。




這個男人還是這麼敏銳,別人的情緒稍微有一點變化,他就察覺到了。




夏芍真希望他是生來敏銳,而不是從來沒有被好好對待過,習慣了察言觀色,習




()慣了感知情緒。




這畢竟是在別人家,夏芍沒再做什麼,把男人的帽子拎進了小屋。




陳寄北解著圍巾,也跟著走了進去,垂眸時眉眼線條凌厲,一點看不出剛才乖乖任摸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