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西球球 作品

第 97 章

正月初八,宿懷璟生辰。




容棠搬回了永安巷,一大早就興致勃勃地敲開了宿懷璟的房門,神神秘秘地拉著人出門,卻不說要做什麼。




好在宿懷璟一向縱著他,非常配合地做出一副期待的樣子。天氣很好,馬車出了城,暮冬早春,城郊一片片梅林盛放,燕子快要歸來。




馬車行了半個上午,容棠難得地沒有犯困,竟也不算多暈,時不時撩開簾子往窗外看一眼,興奮得好像這是他自己的生辰,宿懷璟心軟軟,不免覺得其實太過隆重了一些。




八歲以後他就沒慶過生辰,十八歲這年再像小朋友一樣去期待生日,未免有些幼稚。




可棠棠這樣開心,宿懷璟被他帶得也不自覺喜悅。




說不清是因為什麼,天氣、時辰、日月、身邊坐著的人……




總之一切都很好,連他也會開始期盼自己的生辰日,會期待棠棠準備的生辰禮。




馬車停在郊外一處園子前,周遭環境寧謐,門前長了兩棵棗樹,秋收時節很輕易就會落下一地脆甜的果。




兩隻嶄新的石獅子守在門口,銜珠弄球,富貴又安然。




園子背靠山林,馬車一路行來驚醒無數林間棲息的鳥獸,發出清亮的啼叫,飛向早春的日光。




宿懷璟有些驚訝,下車四周望了望,然後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容棠:“這是?”




容棠咧開嘴笑,興奮過了頭,臉色都變紅許多,還沒說話,冷風灌進了喉嚨,先抑制不住地咳嗽開來。




於是宿懷璟立馬就將心裡那點疑惑拋之腦後了,眉梢淺淺一簇,接過雙福提著的手爐塞進容棠懷裡,輕輕地給他拍著背順氣:“慢慢說,不著急。”




“……沒著急。”容棠咳下去那口冷風,卻還是有點不服氣,嘟囔道:“都怪這陣風。”




宿懷璟無言,有些失笑,為他突如其來的孩子氣:“嗯,怪風。”




哄得過於明顯,容棠說的時候自己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可大反派這樣一說,他耳朵就紅了紅,視線躲閃,迴避這個話題。




容棠抓住宿懷璟手腕:“走,進去看看!”




園子里人煙稀少,卻絲毫不顯荒涼破敗。




從外看不出什麼名堂,可等邁進庭前臺階,繞過幽幽影壁,順著中庭一步步往裡走了之後,宿懷璟才驚覺容棠送了他什麼。




他睜大眼睛,一時有些恍然,停在原地,望著園子中間一處還結著冰的人工湖久久沒說話。




宣武大道上的宅子所屬全都是皇親國戚,一座比一座富麗堂皇、瑰麗驚人。




幼時住過的庭院,經過的迴廊,爬過的榆樹……




許許多多本來該跟少年將軍懷中糖人一塊消散不見、逐漸褪色的存在,而今在遠離京城的這一處莊園中全部復刻了出來。




石獅是一下馬車就會看見的存在,宿懷璟也好,先太子也好,在大虞皇宮裡是端莊矜貴、舉止循禮的皇嗣;可回到顯國公府,卻只是外祖家遠




歸的小孩,可以撒著嬌多要一塊桂花糖糕,也可以央著表哥將自己舉高高去掏樹上的鳥窩。




他其實……很喜歡那座宅子。




他很少在做了決定之後再後悔反思,但初雪那天滔天的火光卻不時會入他夢中,與十年前皇宮裡燃起的那場大火一起。




他站在火光外,看年幼的自己掙扎奔跑,看奶孃拼命將他塞進恭桶送上板車,又看京中烏雲滾滾,大火從皇宮燒到顯國公府。




宿懷璟就站在那,眼睜睜看著年少相熟的事物一樣樣燒燬、成灰、飛向天際、化作烏雲的一環,直至再也不見。




他甚至會想,除了燒燬,還有別的方法嗎?




好像沒有,他無法完全乾涉仁壽帝的決定,顯國公府本就是他眼中釘肉中刺,哪怕如今不賜給盛承厲,日後也會找個由頭送出去。




可他們又怎麼配住外祖的房子,怎麼配在母后自幼成長的庭院裡生活?




所以還是隻能燒掉,哪怕這一輩子都看不見第二面,也總好過日後去到地底,外祖問他怎麼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家。




可一轉眼,容棠將那些灰撲了下來,攏在手心,然後兜兜轉轉、小心翼翼、又如珠如寶地樣樣復原,最後將一座縮小的“顯國公府”搬到了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