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西球球 作品

第 170 章





神情認真地不像是在畫畫,而是禮佛。




容棠駐足看了片刻,說不出一聲“偏心”的玩笑。




這哪是偏心呢,這只是為人兄長的私心。




容棠原期待著後一日他會再用上哪些筆墨描繪人物,可等了又等,卻只看見畫上多出來的一隻金簪、一身宮裙、一串手持碧玉珠、一對交頸鴛鴦燈……




每一樣事物都有其主人,可那些人物,知道畫作終了,慧緬也沒有描摹出一個輪廓。




只有宿懷璟和沐景序,記憶裡鮮活,畫作上明豔。




畫成的那天,容棠定睛注視了許久許久,莫名明白了慧緬未言說的意思。




他心底那層隱秘的期盼從不曾說出口,但慧緬卻知悉。




這一副畫作,既是他緬懷親人,也在提醒容棠。




死去的人不該復生,既定的歷史也沒道理再做改變,否則這跟‘天道’又有什麼區別?




容棠只是偶爾夜深人靜時,會有些惋惜與後悔,會不由自主地設想,如果最開始攔了下來,這些年的恩怨是不是都可以一筆勾銷。




但好像又不是這樣。




他看著畫作,過了很長時間,才側過身端端正正地向慧緬請教:“我有一事不明。”




慧緬:“請說。”




容棠:“那樣多人夢見前世,為何宿懷璟一直不曾?”




樓外兵戈聲已止,慧緬洗淨了手,輕聲反問:“一場已做完的噩夢,有什麼反覆回想的必要?”




那是一場夢魘,無論現實還是夢裡,都足以令人沉淪消散。




於旁人來說是未完成的執念,於宿懷璟,他要走的每一步都完美契合計劃,他要施行的報復全都結束,他存活於世的意義,也早在一切塵埃落定的那天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走一次就夠累了,想做的事已經做完,執念早已消散,親友盡死,自然再沒有回想的道理。




容棠沉默片刻,理解了慧緬話中的意思,心下湧上來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




樓下似有車馬聲接近,慧緬輕笑了一下,溫聲道:“世子爺去收拾行李吧,有人來接你回家了。”




容棠一怔,從欄杆望出去,看見皇城宮牆上熄滅了煙火。




他鬆了心,卻又莫名有幾分緊張。




算起來,也僅僅八天沒看見宿懷璟,想念就已生長喧鬧。




他起身,本能地就要下樓,慧緬卻又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施主沒什麼想跟我說的了?”




容棠動作頓住,疑惑地看向他,思緒早就飄到




了樓下,




一時間竟沒理解他這句話指代的是什麼。




慧緬等了片刻,




輕聲笑道:“那便罷了,自有因果。”




他起身,點上三支檀香,坐在蒲團之上,面朝閣樓外廣袤的天地:“施主下樓吧,宿大人身上血氣重,不適合進佛塔,莫讓他等急了。”




容棠微微蹙眉,不解地問:“你要做什麼?”




“誦經。”慧緬說,“念往生咒,送一送故人。”




送一送十二年前的故人,送一送十二年間枉死的冤枉,也送十二年後,這場終於落下帷幕的爭奪中,死去的那些人們。




容棠渾身一震,站在原地半晌終於回了神,彎下腰端端正正地鞠了個躬。




然後無聲離開,沿著來時的臺階一步一步向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