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梨 作品

誤觸





“媽媽睡著了?”林格問,“你們吃過晚飯了?”




她沒有看林譽之的眼睛。




互相注視對方眼睛是很曖昧的事情,貓咪的長時間對視意味著挑釁,而人類的久久凝視製造相愛的錯覺。




林譽之打開房門,林格瞧見他的手掌輕輕壓在潔白的紗布上面,她的注意力隨對方的摩挲而定格在那一點紅上。




“沒有,她有些打盹,”林譽之說,“外面冷不冷?”




他說得如此自然,像娛樂圈中演技精湛的老前輩,默不作聲地牽引著僵硬的她入兄妹友愛的戲。




“還好,”林格說,“我沒怎麼出門




。”




林譽之伸手,她後退一步,才意識到林譽之是去接她脫下的大衣。




她還不習慣。




林譽之泰然自若地拿起大衣掛起:“洗乾淨手,該吃飯了。”




林格往前走幾步,又被他叫住。




確切一些,是拽住,拽住她裙子的一角。




微妙的拉扯感令林格駐步,她回頭看,林譽之蹙眉,用未纏紗布的手捏著她的裙襬,遲疑:“你生理期到了?”




林格茫然:“沒有啊。”




“裙子上怎麼有血?還是新鮮的,”林譽之鬆開裙子,默不作聲地將受傷的手背在身後,“先去換個衣服吧,看看身上有沒有傷口,最好不是被牙籤扎到了。”




林格說:“你當現在是什麼□□呀,大街上哪裡有人拿牙籤扎人。”




這樣講著,林格匆匆去浴室裡換衣服。




裙子上果然有幾團血,她檢查了內褲和裙子內襯,乾乾淨淨的,這點血只在裙襬上,看起來像不小心蹭到的。




北方天氣乾燥,天氣也不妙,她總覺身體上黏糊糊的一層髒東西。脫下的裙子和內褲文胸暫且擱置在髒衣婁中,放在洗衣房中,林格想等晚上洗過澡,一塊兒把吃飯時的家居服洗掉——這是她跟隨林譽之養成的習慣,絕不穿著睡衣吃飯。




但等晚上洗衣服時,林格總覺得髒衣婁好像微妙地變動了位置。




也或許是她站位的變化。




林格沒有過多上心。




和林譽之重新做回兄妹的過程,並不比林格將他誘惑成愛人更簡單。




尤其是,兩人和龍嬌同時住在一個屋簷下後。




在龍嬌一無所知的領域中,兄妹倆都曾對彼此的身體展開過詳細的調研。同樣的血肉誕生出不同構造的身體,悶熱昏暗的房間中,緊緊關閉的窗簾下,封閉空間中是彼此呼出的空氣,他們為這截然不同卻又能嚴絲合縫的神奇造物而神奇,林格翻身騎上,好似馳騁於廣袤草原,駿馬揚蹄疾,顛簸坎坷,她幾次欲跌落,扣住她月要的永遠是兄長繃緊的手臂。




林格已經不知多久未見到兄長溫柔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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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逾矩的人是林格。




在林譽之滿腦子都是讀書賺錢、養妹妹養家的時刻,穿著用他獻血補助換來裙子的林格,喝著哥哥獎學金買來的牛奶,看著哥哥站在陽臺上將她的小衣服仔細展平晾曬,她在想,哥哥的嘴唇看起來很適合接吻。




他沒有唇紋,很漂亮、清晰的唇,看起來有著水果軟糖的味道,她猜,吻上去的時刻大約也像吃軟糖。




多麼奇妙,林譽之對著自己的妹妹卸下防備,對她沒有絲毫攻擊性,而林格卻在想,哥哥的唇嚐起來是什麼味道。




林格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痛苦。




高考後的林格多出了旺盛的精力,活躍到無法適應假期的腦細胞,開始在哥哥出現的各個場所發散思維。




她起初和好友梁韻在奶茶店打工,奶茶店對面是個工地,許多工人喜歡在傍晚時蹲在馬路旁吹風吃飯,聊天,對著奶茶店的方向指指點點,偶爾爆發出鴨子般轟隆隆的笑聲。




發覺到這點後,林譽之便開始阻止林格再做這份兼職。




他自覺是給予林格的零花錢不夠,也或許是窘迫的家境令妹妹不安。兄長深刻體諒妹妹的不易,她還小,還很年輕,誰不想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大學生呢?誰不想光鮮亮麗呢?




林譽之接了多份家教的單子,午餐的時間也不休息,而是在家附近的餐館做兼職——天氣熱了,餐館也開始提供小菜,給那些不願意自己做飯的人。有的顧客懶得頂著烈日出門,會打電話找餐館訂餐,多付五元錢。這五元,兩元是餐館收著,三元就給林譽之。




外賣軟件還未普及的時代裡,林譽之為了能多給妹妹賺一份生活費而在最後一個暑假裡奔波。他的假期很短,短暫到林格開始倒數他們的相處時間。學醫是件需要金錢和時間的長路,林譽之寬慰林格,告訴妹妹,等他畢業後,有了正式的工作,家裡的生活就會更加寬裕。




屆時,父親林臣儒也要出獄了。




如此說的時候,兩個人剛剛洗過澡,身上都是一模一樣的香氣。露臺之上,林格小口小口地吃著沙瓤的西瓜,林譽之坐在妹妹旁邊,默不作聲地用一根針挑手掌上的水泡。




天氣熱,他之前沒有這樣長時間騎行過,沒有經驗,今天餐館生意也好,手掌心磨得又癢又痛,長了不少紅腫小水泡。




一邊挑,




一邊用潔白的紙巾去擦拭,林譽之輕鬆地告訴林格,他剛拿到一筆家教的錢,大約有六千塊,明天傍晚帶著林格去電子城選購筆記本電腦。




做哥哥的,總要給妹妹買個好點兒的電腦。




林格回頭,透過玻璃,她看見哥哥臥室牆上掛著的那個吉他沒有了。




那是把極好的木吉他,背側板是巴西玫瑰木,美洲桃花心木的琴頸,黑檀做的指板。




林格把西瓜放下,用白色紙巾反覆擦拭著自己的手,沖洗乾淨後,握住林譽之的手,看他掌心磨出來的水泡。




一雙錦衣玉食貴公子的手,為了養活她而變得醜陋。




林譽之抽出手,林格的唇也貼上來,溫熱,溼漉漉,她伸出舌頭,仔仔細細地舔哥哥的掌心。




小時候讀童話故事,小熊的巴掌碾碎各種果子呀,蜂蜜呀,冬天到了,瑟瑟發抖的小兔子躲在小熊身下取暖,餓了就舔一舔熊的掌心,嚐到甜蜜的果子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