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餘姚之行(上)
二月二十七日,晴,微有風。
大船由甬江逆流而上,經過慈溪進入紹興府,停靠在姚江北岸的碼頭處。 司馬、老哈吆喝著讓警衛排的護衛先行下船,甲板上的沈束遙遙望著西側的山陰會稽,自南下以來,未能返回鄉梓,屈指一算,已離鄉四載了。 歷史上,沈束是個著名的倒黴蛋,比“三楊”中的楊溥還要倒黴。 楊溥在詔獄熬了十年,出獄後的第三天就得授翰林學士,而沈束在詔獄熬了整整十六年,父親病故都沒能出獄守孝。 沈束隨陳銳去了寧波,幾次寫信,但父親沈儘不肯離鄉,倒是讓沈束的妻妾都去了,盼著沈束生個兒子傳宗接代。 想到這兒,沈束回頭看了眼船艙內一直緊縮眉頭的陳銳,這一次餘姚之行,也不知道結果如何。 關於陳銳的婚事,沈束原先準備是山陰蕭鳴鳳的幼女,可試了試口風,陳銳的父母不是太看好……這位蕭氏命太硬,兩個未婚夫都死了。 其實沈束倒是覺得般配,反正陳銳也死了兩個未婚妻。 想來想去,沈束想到了孫家,所以正好與陳銳一起來一趟餘姚。 陳銳還不知道這一次來餘姚是順帶來相親的,正在船艙內盤算著呢,雖說事務各有管事,但千頭萬緒,怎麼可能不操心呢。 直接在舟山沈家門港動土可能不太妥當,還是先在大榭島上修建大量土胚房,一方面要訓練新兵,另一方面也要給來幹活兒的青壯提供住處。 一旁的徐渭倒是出了幾個不錯的主意,招兵可以分兩次進行,訓練就會輕鬆一點,招募青壯也可以分為兩次,到了五月份,只要不下雨,露營在外都沒問題。 眾人一行下了船,站在碼頭處,陳銳心裡在嘀咕……記得餘姚是寧波的啊,明朝居然是紹興府的? 週四指著西北方向,“十餘里處就是臨山衛了。” 浙東三衛,也就臨山衛還有點樣子,去年海道副使丁湛率軍北上蘇州,就是以臨山衛為主力的。 不過,陳銳對臨山衛最大的印象在於,軍械不錯……一般來說衛所都是有打製軍械的工匠的,護衛軍從臨山衛採購了部分長矛、腰刀、盾牌,質量很不錯。 出了碼頭,僱了輛馬車,一行人往東而去,半個多時辰後看到一處面積不小的湖泊,這就是餘姚孫家的祖居燭湖。 站在湖邊的沈束吟道:“澤國寒初重,霜天晚自溫。孤舟一杯酒,斜月數家村。” “美睡聊相補,勞生得更論。燭湖疑在眼,燈火閉柴門。”徐渭瞥了眼陳銳,心想這貨肯定聽不懂,解釋道:“這是南宋名士燭湖居士孫應時所作。” “是孫家先輩?”陳銳隨口問了句。 “嗯。”徐渭嘆了口氣,看沈束走在前面,才拉著陳銳說:“孫應時入蜀,言吳曦將叛,果不其然。” 陳銳嘴角動了動,嘆了口氣,盯著徐渭說:“我不會造反。” 徐渭也是無言以對,他們這種文人說話往往喜歡將真實含義蘊含言語之間,從不會像陳銳這樣直截了當……都沒話回他啊! “原因很簡單,自古以來,得國之正,莫過於明。” 聽到這句話,徐渭腳步一頓,隨即連連點頭,以往每一個朝代,非奪即篡,唯有明太祖驅逐韃虜,恢復中華。 “但我也不會受明廷擺佈。”陳銳臉上沒什麼表情,“南宋亦未有淮東之敗,南宋軍民亦有血戰之心,如今的明廷有嗎?” “早在南京我就說過了,他們不做,我做,他們不行,我行!” “所以,不需要再問這種問題。” 前面的沈束加快了步伐,而身邊的徐渭卻在用近乎窺探的視線悄悄打量著陳銳。 沈束心思不深,而徐渭卻聽出了陳銳的言外之意。 自古得國之正,莫過於明,但國勢衰微至此,胡人佔據北地,若有人能再一次驅逐韃虜……那就算不上是奪國或者篡國。 半個時辰後,山野間的一間草舍中,陳銳再一次看見了為母親楊氏守孝的孫升、孫堪兄弟。 孫升的變化不多,而孫堪卻更是老邁不堪,頭髮花白,身形枯瘦,眼神渾濁 “志健公,季泉公。”陳銳行了一禮。 孫堪輕笑了聲,用陳銳細聽才能分辯的輕聲說道:“十日前一戰,已有雄兵之像,很好,很好。” 陳銳還沒來得及開口,外間有腳步聲響起,一位看似如老農的中年人拎著竹籃漫步而來,“可惜未是夏時,無有口福,些許野果,借花獻佛,聊以為孫家待客。” 徐渭眼睛一亮,笑道:“聽聞義修兄苦節自厲,卻有口腹之慾?” 餘姚楊梅,名聞天下,而且就屬燭湖最佳。 陳銳面無表情,心裡暗罵……又來這套,實在聽不懂! 又是字又是號,有時候還不止一個字一個號,比如徐渭這廝字文清也字文長,號都有七八個了! 一休……一休哥嗎? “若是無事,自當山中苦修,如今天下,豈能獨顧自身?”中年人頓了頓,對著孫升說:“不過,非為勸你起復。” 孫升苦笑了聲,對陳銳介紹道:“這位是剛剛起復的都察院御史,嘉靖八年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