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動如山
大榭島,小山上,沈煉略為有些不太自在。
兩榜進士出身的沈煉並沒有軍陣經驗,但去年先是一路南逃,之後在城頭目睹了魚臺一戰,他如今也算是有些眼力了。 猶記得去年在魚臺縣的城頭放眼望去,看到的是亂哄哄的軍陣,聽見的是嘈雜的亂聲。 而如今站在小山上,沈煉幾乎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只有海風颳動樹枝的微聲在耳邊回想,只聽得見身邊有人嚥唾沫的微響,還有自己胸膛中的心臟的砰砰跳動聲。 小山下的高臺上,身著鐵甲的陳銳跨刀而立,身邊是同樣著甲的周君佑,警衛排長司馬親自扶旗在側。 就在一炷香之前,沈煉親眼看見,隨著節奏分明的鼓聲,營地中的千餘新兵在軍官的率領下條理分明的出現,在高臺下排列整理,肅立不動。 小山在側面,沈煉沒有去關注排在前面的狼筅手,他視線之內,絕大部分都是手持長矛的士卒。 在列隊之後,士卒沉默的屹立,沒有聲音,沒有響動。 安靜,沉默,這些詞彙並不代表什麼,但在安靜、沉默之中,如密林一般朝天的長矛,如此森然,帶來了極強的壓迫力。 沈煉覺得渾身都有些僵硬,清晰的聽見,身邊的萬表的呼吸聲都急促了幾分。 一旁的徐渭倒是不以為奇,笑著說:“雖未有令,卻有千營共一呼之像。” 站在幾人身後的一位中年人勉強笑著說:“早聞陳千戶善練兵,如此不動如山,深得兵法三味。” 此人是杭州衛指揮同知吳懋宣,出現在這兒是因為來請岳父萬表回杭,畢竟萬表都六十多歲的人。 萬表聽到了女婿的評價,忍不住在心裡做了下對比,只這千餘士卒,戰力只怕比杭州衛所的所有兵力還要強。 高臺上的陳銳同樣保持著沉默,他微微抬頭,看向了有些陰暗的天空。 鄭雙、劉長、戚七、劉叔……一個個面容似乎在空中出現,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展顏,他們的視線中帶著的或是欣慰,或是希翼。 一旁的周君佑也抬起了頭,卻是看向司馬手持的大旗,旗幟在風中漸漸飛舞飄揚。 起風了。 小山上的吳懋宣雖然說不上有些幸災樂禍,卻也有些看笑話的意思,他和周君佑不同,本就是東南人,一看天色就知道,不好說雨大雨小,但肯定有雨。 岳父萬表年過六十卻跑到舟山幾個月,受區區一個副千戶指派,家裡意見不少,不然吳懋宣也不會跑著一趟。 山下的軍陣略有些騷動,但很快就平靜下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陳銳微微仰頭,有冰冷的雨滴落在他的額頭上,緩緩往下在臉頰上滑動,帶來絲絲癢意。 風漸漸大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天而落。 小山上的萬表不顧落下的雨水,從女婿撐著的油傘下走出,向前邁了幾步,衣袖在微微顫抖。 似乎時間在這一刻已經凝固,一切都靜止下來,山下的新兵屹立如山,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台山的陳銳、周君佑也沉默的站在那兒,只是後者那冷漠的視線在軍中來回掃蕩,似乎想找到什麼錯處。 雨勢並不算大,但也很快的打溼了所有人的髮髻,打溼了所有人的衣裳,讓每個人都感受到絲絲涼意。 但還是沒有人動,長達兩個多月的訓練,讓每個新兵都牢牢的記住一個準則,令行禁止。 說起來簡單,但自古而今,能真正做得到令行禁止的軍隊能有幾支? 不是不可以避雨,但首先要得到軍令。 凝固的時間被突然響起的雷聲打破,萬表的身子猛地顫了顫,左手死死握住了扶著自己的吳懋宣的手腕。 “這……” 吳懋宣似乎沒有感受到手腕被握住,似乎也沒有聽見岳父的呢喃,隻眼神呆滯的盯著山下。 天色稍有些暗,但適才伴隨著雷聲的閃電短暫的劃破長空,那一瞬間吳懋宣看的清清楚楚,下面的軍陣依舊巍然不動。 出身衛所的吳懋宣自認並不是庸人,但怎麼也想不到,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軍隊。 閃電暴雷之後,雨勢漸漸大了起來,傾盆大雨,水氣瀰漫,但依舊不動。 就連站在小山上的眾人也沒有人去避雨,甚至好些人都站在雨中,表情和吳懋宣一般有些呆滯。 高臺上,依舊筆直的陳銳感覺到渾身的溼透,但身上充斥著的是無窮的力量,心中卻燃起炙熱的火焰,越來越大,越來越熱。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勢漸漸小了下來,越來越小。 陳銳抬步上前,走到一面大鼓之前,手持鼓槌,緩緩擊打鼓面。 高臺下的護衛漸漸跟上,節奏從慢到快,鼓聲從輕到重,響徹在這個東南小島的任何一處。 “都還不錯!”樓楠回頭笑罵了聲,高呼道:“新兵以排展開隊列,都給我留點神!” 不遠處的周君仁也在高聲下令,排列整齊的新兵展開陣勢。 演練終於開始了。 壓抑的氣氛似乎離去,小山上的眾人開始饒有興致的點評,徐渭笑著說:“老樓和君仁乾的不錯,比第一批要強。” 沈束抹了把臉上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