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徐徐 作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心懷大志


 黃昏時分,陶承學走出兵部衙門,沿著千步廊走了會兒,出了洪武門,猶豫了會兒調頭向東走去。
  南京的街道可比北京要寬闊的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用石板鋪就,不像北京,馬車駛過那就是黃土飛揚,用衣袖遮著還是灰頭土臉。  走了會兒陶承學停下腳步,遠遠眺望不遠處的鹽店,外面排著十七八人……朝中向來沒什麼秘密,上頭知道會有鹽荒,下頭也就知道了。  看了會兒,陶承學才繼續向東,去便宜坊買了只烤鴨才腳步匆匆的向南。  剛進家門,就聽見裡面有著爽朗的笑聲,陶承學臉上也浮現出笑容,高聲道:“難道是知道今日有好酒好菜,與繩才不吝光臨寒舍?”  “子述兄居然捨得買便宜坊的烤鴨!”一位膚白臉瘦的青年大笑著迎出來,“可見來的巧了!”  “可沒你的份,要不是小女愛吃,我也捨不得買。”陶承學嘴裡這麼說,還是遞給了一旁抿嘴笑著的妻子,“切一半下來吧。”  婦人笑著接過,“夫君與兄長且坐。”  陶承學去年一路逃亡,妻子、長子皆沒於亂中,只有兩個女兒倖存。  回到南京後,陶承學從都察院御史轉為兵部主事,父母皆已不在世,無人照料女兒,考慮良久後還是選擇續娶。  續絃陸氏出自嘉興平湖陸家,其堂兄陸光祖與陶承學是同年,都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  兩人在書房坐定,陶承學親自斟茶,問道:“今日怎的有空登門?”  “已經定了去處。”陸光祖解釋道:“松江府上海知縣。”  陸光祖嘉靖二十六年選太平府當塗知縣,被彈劾後棄官歸鄉,直到今年三月才得以起復為工部主事。  平湖陸氏在東南名望不低,而如今的工部一團亂麻,尚書胡松與右侍郎嚴世蕃斗的天昏地暗,所以陸光祖才找了門路外放。  “還好不是華亭知縣。”陶承學的話顯得有些意味不明。  陸光祖笑了笑,華亭是徐階的鄉梓,據說徐家在華亭的名聲不太好。  陶承學提點了幾句,轉而笑道:“前些日子聽聞,不再研佛法?”  “如今國事艱難,談佛於國有何益處?”陸光祖長嘆一聲,他十年前就志在佛法。  “徐文長亦如此。”陶承學饒有興致的說:“年初文長兄立誓,不復失地,此生不再吟詩作賦,不再持筆書畫。”  徐渭的名聲早就傳遍兩浙,陸光祖自然是知道的,好奇問道:“如今文長兄……”  “在舟山。”陶承學輕聲道:“去歲文長兄於縣中高呼,八股無用,唯有軍功可復,後奔淮東,不料……”  “如今文長兄在舟山定海中所,助陳銳編練新軍。”  “噢噢。”陸光祖發了會兒呆,“舟山如今好大名聲……噢噢,小弟倒是忘了,子述兄是隨陳銳一同南歸的。”  “幸而生返。”陶承學只說了四個字,不願意多說什麼,一想到南逃的日子,心裡就堵的不行。  陸光祖也察覺到了,轉而說:“舟山鹽入京,鹽荒看來能緩解。”  “舟山行曬鹽法,接下來數月產量銳減。”陶承學搖頭道:“還是要看兩淮鹽場那邊。”  “先有皂塊,後又曬鹽。”陸光祖嘖嘖道:“據說陳銳其人,於戰中勇烈無雙,不料卻是斂財好手。”  “非也非也。”陶承學搖頭道:“此人心懷大志。”  “心懷大志?”  陶承學沒有再解釋什麼,而是想到昨晚沈煉登門說的那些話。  每一文錢,陳銳都沒有用在自己身上,這樣的做派,如何能不稱其心懷大志呢?  陶承學在想著沈煉,而此時此刻,沈煉卻在說陶承學。  距離秦淮河不遠的屋子內,沈煉與唐順之相對而坐,桌上一盞油燈,兩盤小菜。  “果真如此?”唐順之看了眼對面沈煉的神色,嘆道:“當日初見,便知陳銳其人心性,看似武夫,只善於用兵,實則腹有韜略,更兼心懷大志。”  “純甫曾目睹魚臺一戰,卻被新兵震懾心神,可見陳銳精於練兵。”  沈煉只覺得口舌發乾,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將茶葉也嚥進肚中,才用沙啞的聲音低聲道:“風起雨落,直至傾盆大雨,千餘新兵屹立如山,不動分毫,天下有二軍嗎?”  唐順之嘴唇有些微抖,軍略一道他比沈煉要懂得多太多了,新兵有這樣的表現,代表太多太多的東西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唐順之低聲問道:“若是兵部調其赴徐州、淮安……”  “決計不可能。”沈煉立即搖頭道:“其一定海衛乃浙江御海三衛之一,觀海衛、臨山衛皆不足道,唯有定海衛方能捍衛海疆。  其二陳銳在舟山花了多少銀錢,人口過萬,他不可能離開舟山,將其拱手讓人。”  唐順之長嘆一聲,接口道:“其三,如今山東局勢難明,若是濟南府、青州府失守,唯有戚繼光堅守登州、萊州。  但朝中難援,戚繼光唯有指望舟山援手。”  “是啊。”沈煉苦笑了聲,“不過如今……我沈純甫自視甚高,如今卻為小人,或有秦會之之像。”  所謂的秦會之,指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