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眾生相
除夕夜。
樓氏莊園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院子裡張燈結綵,奴婢們進進出出,家中的年長郎君們掛桃符,燃爆竹。
噼裡啪啦,熱熱鬧鬧。
可又因為家主樓謹不在,家中少了幾分莊重與嚴肅,多了些許歡鬧。
但,崔太夫人等女眷,卻陷入莫名的沉默之中。
“打聽清楚了?東苑請了府醫?”
崔太夫人盤膝坐在矮榻上,手裡摩挲著一串佛珠,低聲問道。
李媼跪坐在崔太夫人身側,同樣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東苑負責灑掃的小丫鬟,是我新認的乾女兒,她雖不能進內院服侍,卻也能看到東苑進出的人。”
“前幾日,東苑確實請了府醫。當天下午,女君就命人去冀州送信,不到兩日的時間,冀州就有了回信……”
李媼非常客觀,沒有摻雜任何主觀意識的講述了小丫鬟的回稟。
崔太夫人眉頭微蹙:“女君?哼!憑她也配!”
一個賤婢!
當年在樓家的時候,跪在路邊,崔太夫人的眼角餘光都不會掃一下。
而就是這麼一個卑賤的奴婢,隔了幾年,搖身一變,居然就、就成了樓謹的正妻,還奪走了樓家的管家權。
幾乎就是獨孤氏來莊園跪拜完,還沒有等到中午,崔太夫人就從李媼那兒得知了“真相”。
崔太夫人險些氣個倒仰:賤婢!居然是那賤婢!
自家花錢買來的玩意兒,卻在她面前大搖大擺,言談間,更是膽敢嘲諷於她。
繼室?
她崔氏是繼室又如何?
就算是繼室,她亦是名滿天下的清河崔氏,是大周第一外戚之家。
那賤婢是個什麼東西,幾貫錢買來的阿物,給樓謹暖床的通房……崔太夫人一想到跟她是婆媳,還要共處一室,就噁心不已。
偏偏,她都快氣暈了、嘔死了,卻還是不能發作出來。
她甚至都不能點破獨孤明月的身份。
這就是世家大族的規矩,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蒙上了“遮羞布”,就不能揭穿。
崔太夫人若是不顧這個“潛規則”,非要戳破這層窗戶紙,得罪的就不只是一個樓謹,還有獨孤家。
不管獨孤明月過去是怎樣的身份,她現在就是獨孤家承認的女兒。
折辱她,就是折辱整個獨孤氏。
崔太夫人還真不敢招惹獨孤家,更不敢得罪樓謹。
她的兒子還沒有成家立業,她的女兒還沒有嫁入高門,她、只能忍著!
忍,太難了。
崔太夫人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在外面壓制自己,不敢恣意開口。
在自己的院子裡,身邊只有一個最心腹的李媼,崔太夫人便不會再忍。
聽到李媼稱呼獨孤明月為女君,崔太夫人滿眼鄙夷,冷聲道:“樓謹也是下賤,放著那麼多的名門貴女不要,非要一個賤婢。”
“認親獨孤氏又如何?假的就是假的,這山雞啊,就算插上翠羽,也變不成鳳凰!”
李媼低著頭,沒有搭腔。
這話,自家太夫人小聲咕噥兩句,就已經很不妥了。
她一個奴婢,若是再不知分寸的附和,就是在找死。
裝著沒有聽到崔太夫人的唾罵,李媼繼續說道:“太夫人,奴婢猜測,約莫女君是有喜了!”
李媼倒是想收買府醫,以便能夠得到確切的消息。
可惜,府醫的嘴巴很嚴,就算李媼奉上一匣子的銀餅子,對方也一味婉拒。
李媼倒也理解,幾個月前,王家因為府醫鬧出了些許風波。
府醫淪為王廩與崔氏鬥法的犧牲品。
不管真相到底如何,結果就是,王家的府醫被嚴懲,而包括王家在內,河東幾大豪族的家主都加強了對自家府醫的管控。
樓家,作為王家風波的“間接”關係人,樓謹加倍關注莊園裡的所有奴婢等。
且,樓謹與王廩還不同。
王廩是世家子,講究一個謙謙君子、溫潤儒雅,即便是懲罰,也不會太過兇殘。
樓謹卻是行伍出身,主打
一個簡單粗暴。
在內院,行軍杖、抽馬鞭,都不是稀罕事兒。
更嚴重些,直接處決了,也不過是一卷破席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