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腳步聲遠去,病房門開了又關,陷入寂靜,溫然只能從和自己握著的那隻手與信息素來確認顧昀遲還在。他靠直覺看向顧昀遲的位置,問:“我從早上一直昏迷到現在嗎?”
“嗯。”
又有人進來,溫然聞到飯菜香味,隨後床頭被調高。他坐起來,說:“我想洗個臉。”
他將手從顧昀遲的掌心裡抽出來,自己慢慢挪下床,腳尖在地毯上點了幾下才找到拖鞋。
穿上拖鞋之後溫然呆坐著,什麼都看不見,無法得知病房的格局,該起身往哪裡走呢。他很輕地嘆了口氣,沒有悲痛欲絕或接受不能,只是挺平靜又有點沮喪地說:“好不方便啊。”
“我牽著你。”顧昀遲說。
溫然抬了抬手,碰到顧昀遲的指尖,牽住後站起來,被帶著走向洗手間。
這頓飯和平常似乎沒什麼不同,溫然吃了很多,碗裡的飯菜解決得乾乾淨淨,但顧昀遲知道他今天的食慾其實並沒有那麼好。
和護士一起來送飯的還有溫睿,從頭至尾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溫然洗臉、吃飯,最後沉默地離開。
吃過飯休息了會兒,在顧昀遲的陪同下,溫然去接受更詳細的檢查。檢查腺體時他垂著腦袋一動不動,任憑儀器探頭在自己塗抹了凝膠的後頸上慢慢地來回移動。
再次回到病房,吃了藥,溫然躺到床上蓋起被子,對顧昀遲說:“我想睡覺了。”
他並不是完全不在意,過了二十幾年的正常生活,一瞬徹底陷入黑暗,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也無法立即接受與習慣。
所以想睡覺,只有睡覺是正常的,閉上眼睛,一切都理所當然變成黑色,他就不那麼害怕了。
也想逃避,逃避昏迷前陳舒茴提及的那件事。
“睡吧。”顧昀遲為他掖好被子。
溫然閉起眼睛,沒過兩秒又睜開——雖然現在睜與閉已經沒什麼區別。他問顧昀遲:“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走呢?你昨天說今天體檢完就帶我去見339的。”
“晚點醫生會出詳細的報告,如果情況允許,晚上就帶你回去。”
“真的嗎?”溫然有點高興和意外地笑了一下,“我還以為又要住很久的院。”
他不喜歡住院,畢竟他人生裡幾乎五分之一的時間都在醫院中度過。
溫然就這樣滿懷期待地牽著顧昀遲的手閉上眼睡著了。
醒來時是護士在床邊,告訴溫然檢查報告出來了,顧昀遲還在醫生辦公室。
大概過去半小時,顧昀遲迴來了,溫然正坐在床上,手裡抱著一個很小的收音機,有些開心地和他說:“護士幫我拿了這個,可以聽新聞還有電臺。”
他摸到某個按鍵,摁了一下,收音機裡的聲音消失,溫然仰起頭,是看著顧昀遲的樣子:“這樣就關掉了,很方便。”
顧昀遲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告訴他:“隔壁病房的老頭也在用這個。”
“好吧。”溫然說,“就當是提前為老年生活做準備了。”
通訊器在他們對話時響了好幾下,溫然往後躺了點:“你先回消息,我等你忙完。”
“嗯。”
天黑了,病房裡只開了一盞床頭燈,光線昏黃,溫然靠在枕頭上,白皙的皮膚顯現出一種溫潤柔和的質感,烏黑的眼睛空空注視著前方,因為無法聚焦,顯得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其實顧昀遲只是將通訊器調成靜音,並沒有在回消息,而是一直看著他。
就像看著七年前和所有資料一起交到手上的,十多歲的溫然在研究所和醫院裡的監控視頻片段。
是走廊上的監控視頻,瘦瘦小小的beta,被關在禁止外出的單人病房裡,每天唯一的活動是站在病房門口,像從深穴中爬出的小動物,呆呆的不知道在看些什麼,等到有護士或醫生經過,就縮回房間裡,小心地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