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1l 作品

Chapter6獵巫

 啞巴與紅鞋子女郎被害時慘不忍睹的模樣,讓宗教裁判所直接將懷疑對象指向女巫。
  告密者的隊伍長得像一條望不到頭的繩索,足夠絞死幾百號人。在這條由恐懼與毒舌擰緊的繩索上,女人的數量多得驚人,她們竊竊私語著聯合起來控告某個人是女巫,有時又會互相指控。  這條繩索上還繫著些惶恐不安或心懷鬼胎的男人,他們不是懷疑自己的姐妹妻子與魔鬼簽訂了不可饒恕的協議,就是覬覦某位女性繼承人難以計數的財產。  當然也有受到嫉妒怨恨蠱惑的小人。總之,居心叵測者大有人在。  在這讒謗之風橫行的年月,到處都是信口雌黃的證人,告發之聲不絕於耳,埃拉城裡人心惶惶。  獵巫行動席捲全城,宗教裁判所每日都在上演審判女巫的案件,每天都有男女老少擠進低矮狹小的審判廳裡,饒有興趣地旁聽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大人審案。  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素來以嚴苛遠近聞名,過去十年裡,經他的手被判處死刑的女巫高達一百七十八人,這還不算十三個為了逃避審判而寧可自殺的女巫。  此時此刻,安德里安大人端坐在桌案後面,身邊站著助理,面前擺著幾摞搖搖欲墜的厚厚的案卷,他臉色鐵青,目光兇狠地緊緊盯著被告席上一位乾癟的老女人,似乎要把對方的心肝挖出來瞧瞧成色。  他左邊坐著幾位神職人員,對面是一位低頭記錄供詞的文書。全副武裝的警衛照例守候一旁,他們負責鎮壓隨時可能出現的騷亂。  “尊敬的大人,”首先發言的證人是個情緒激動的中年男子,他神色恐懼地說,“磨坊主的小女兒被施了魔咒,她在眾目睽睽下莫名其妙就發瘋地跳舞,持續了幾個小時,直到精疲力盡昏過去。”他望了望被告席上乾巴巴的老太婆,流露出恐懼的神色,“附近的鄰居們也一個個加入跳舞的隊伍,那些瘋狂的人互相抓住彼此的手,不停發瘋般地旋轉,跳著跳著就倒地死了!旁觀的人開始都覺得好笑,不久就會掉入那股強大的漩渦!再不絞死這個女巫,附近的人都會死光的!”  “證人,你可有證據證明這一切跟被告有關?”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假惺惺地問,其實他不過裝裝樣子,證明自己秉公行事。在他內心早已迫不及待地宣佈被告死罪,而且務必是火刑!這樣,他又可以在自己的豐功偉績上添上一筆。  “是的,大人!我親眼看到她把一滴毒藥滴入磨坊主小女兒的嘴裡,惡毒的女巫管那種藥叫‘顛茄’,她肯定把毒藥下到井水中了!”證人咬牙切齒地說,“趕緊下令絞死她吧!否則大家都會被她害死!”  “不,不是這樣,大人!求求你!不要相信他們的話!我不是女巫!”被告席上的老太婆驚慌失措,她聲嘶力竭地反抗道。  “肅靜!”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一拍桌子,威風凜凜地衝被告呵斥道,然後轉頭詢問另外兩個證人,“這兩位證人,你們有什麼補充的嗎?”  “是的大人!”說話的是個消瘦的老女人,看起來與被告席上的女巫年紀相仿,她的小眼睛投射出惡毒的光,“你千萬別被面前這個假裝無辜的人迷惑了,她千真萬確是女巫,她能召喚亡靈,也能在你身上施加咒語,把你變成癩蛤蟆或者狼。  她淨喜歡擺弄毒藥和搞陰謀詭計,實話跟你說吧,她會售賣治療不孕不育的方子,甚至連墮胎這種勾當也幹,對於疾病和風流韻事,她可是得心應手呢!  上個月,瑪德琳的乳房硬得像石頭,這個女巫只用手摸了摸,在那寶貝上面塗抹了些毒藥,瑪德琳的疼痛便緩解了。  還有,村子裡患了相思病的牧羊人,曾找女巫尋求征服領主妻子的春藥,竟然得到了滿足!我敢說,災難就是她造成的!她對大夥兒早就恨之入骨!”  “明白了!”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繼續問第三位證人:“最後一位證人還有補充嗎?”  “是的,大人,女巫偷走了我孩子的屍體!我可憐的孩子死了,他只有三歲……他被女巫拿去做‘魔鬼油’了!”說話的年輕女人泣不成聲,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聽到有孩子的屍體被人偷走,旁聽的那堆目瞪口呆的民眾中間,有個眼泡腫脹的中年男人突然神色慌張,轉身離開了。那人是落魄貴族阿戈蘭特的管家德蒙。  “不!我沒有!大人!實在冤枉啊!”被告席上的老太婆瑟縮發抖,她太清楚女巫的下場了!這麼多年來,她親眼目睹過一個個女巫被絞死、淹死、燒死,被亂石砸死,就在前不久,埃拉廣場的尖頭樁還穿透了一個女巫的腸子。想到這些她就不寒而慄,瘋了似的大喊大叫起來。  “肅靜!肅靜!”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厲聲大喝,陰險的目光像錐子般深深扎進

被告的靈魂裡,“果真是罪不可赦!被告,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被告席上的老女人還在苦苦哀求:“大人,求求你了,我向上帝發誓,絕對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大人!求你相信我!我沒有毒害村裡人,更沒有偷走那孩子屍體,我是無辜的,求求您發發慈悲吧!”  “蒂啵拉!”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大喝一聲,嚇得被告一哆嗦,“你與魔鬼串通,對磨坊主的女兒以及鄰居們施了魔咒,令他們陷入癲狂的舞蹈,導致多人死亡;你偷走了一個三歲孩子的屍體,拿去做‘魔鬼油’,你!還拒不招供嗎!”最後那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震懾力十足。  這時,文書在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耳邊輕聲嘀咕了句:“大人,這是第十四個女巫了,啞巴和莫麗的命案還沒眉目,恐怕……”  “馬上就有眉目了!”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立即打斷了文書的話,挺直了腰板,黧黑消瘦的臉愈發可怕。  被告席上的老太婆還在苦苦哀求:“大人,不是我乾的,我只是個孤苦伶仃的老太婆,可憐可憐我吧!求求你啦!”  “如果你沒有罪,那你怎麼解釋控告你的事實呢?”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冷冷地問,卻沒給被告解釋的機會。  他繼續咄咄逼人地說:“沒錯,我瞭解女巫,狡猾惡毒,善與詭辯,具有洞悉一切的超自然能力,喜歡與魔鬼做交易。我也瞭解你這種女人,從襁褓中起就yin蕩輕浮,生來就是異端,骨子裡存在一個秘密,那就是掌控邪惡的本領。”  說到這裡,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臉色一變,言辭也愈發激烈:“鑑於你的手段如此惡毒,行事如此暴虐,埃拉城裡的啞巴和莫麗肯定是你勾結魔鬼殺害的!魔鬼啃掉了啞巴的半截身體,吞掉了莫麗的臉和內臟,殘忍之至,令人髮指,你,還不招供嗎!”  被告席上的老太婆打死也沒料到突然多出兩項殺人罪,嚇得臉色煞白,幾乎控制不住尖聲大叫起來:“啞巴和莫麗都是誰啊?我根本不認識他們,怎麼可能殺人?這是壓根沒有的事啊!大人!”  “鑑於被告頑固狡猾,我請求法庭對她動刑。”說到這裡,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對於老太婆的話壓根沒聽進耳朵。  聽到要受刑,被告頓時癱軟在地,渾身篩糠似的抖個不停:“不,不……”但她還是被拖進一道小門裡。在那陰暗的審訊室裡,有幾十種血跡斑斑的刑具等待著她瘦弱不堪的rou體。  審判庭裡的民眾紛紛交頭接耳,一邊討論著宗教裁判所那些臭名昭著的懲罰手段,一邊耐心地等待著被告再次出現,其實酷刑之下的結果早已註定。  然而,魔鬼究竟是什麼呢?一縷火焰,一抔灰燼?大夥兒誰也說不清楚。  終於,在獵巫行動如火如荼地進行了一個月後,七個女巫被判處火刑,九個女巫將被施以溺刑,另外還有一個女巫將被眾人亂石砸死。認罪的女巫發現自己被上帝拋棄後,紛紛開始告發其他人,幾百人被牽扯進來,局勢混亂不堪。  當第一批女巫被帶到埃拉廣場接受火刑時,恐怖的場景出現了,人群瘋狂地撲向押解死囚的大車,威脅那些女巫撤回她們的指控,男人用刀抵著女巫的喉嚨,女人們企圖把她們掐死。士兵們全都嚇得兩腿發軟,搞不好自己也會被暴民吊死。  那天,夏綠凝和母親遠遠地路過埃拉廣場,她們小心翼翼地避開狂暴的人群,卻意外地遇見了神情抑鬱的阿戈蘭特。阿戈蘭特藏在一個角落裡,目光卻始終望著火刑場那邊混亂的場景,渾然不覺有人經過身旁。  “瞧他那副悲傷的神氣,你一定聽說過,他的女人曾是個女巫,也是最招人嫉妒的美人胚子,男人只要看一眼,魂就被勾走啦!”布商伊戈爾對旁邊的賣魚婆西蒙娜努努嘴,示意她注意阿戈蘭特那黯然的表情。  “可不是嘛!被穿在一根削尖的木樁上,三天才死透!太慘啦!”賣魚婆西蒙娜一邊麻利地刮魚鱗,迅速瞟了眼附近的阿戈蘭特,“聽說這事跟伯索公爵有點兒關係。”  “噓!”布商伊戈爾環顧四周,緊張地說,“這話可不能亂說!”  “唉,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啦!那時候,我還年輕,日子也不像現在這麼難熬。”賣魚婆西蒙娜說著,手裡的活兒停下來了。  “母親,女巫可怕嗎?”夏綠凝想起了民眾指責她時,蘭貝託臉色煞白的模樣,如今又看到火刑場那邊恐怖的場面,聽到賣魚婆與布商的議論,不由得好奇地問母親。  “你看看人們是怎樣處置女巫的,就明白女巫多可怕!”寧氏嚴肅地說。  “唔。”夏綠凝想了想,“他們是如何分辨女巫的?”  “教士和神父總能識別誰是女巫,

他們有時也教給民眾一些常識,”寧氏說,“女巫有時候是一位老太婆,衣衫襤褸,骨瘦如柴,一隻眼睛裡閃爍著邪惡的光芒,那是在地獄裡炙烤過三回的人;有時候女巫又是個可憐兮兮的年輕姑娘,她有雙深邃悲傷的眼睛,閃爍著狂熱之火,她可能還有一縷縷宛如毒蛇的起伏的長髮,頭上戴著用馬鞭草、墓地常春藤和死神的紫羅蘭花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