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1l 作品

Chapter39 羊毛商人

 “哦,羊毛,高貴的夫人,你是商人們的女神,他們時刻預備著侍奉你。”
  “哦,羊毛,無論是基督徒、異教徒還是撒拉遜人都追尋你,殷勤向你剖白心意。”  “美麗、潔白、令人歡喜的你啊,對你的愛,刺痛著、束縛著無數人的心。”  這年月,商人們對羊毛帶來的利潤趨之若鶩,羊毛被奉為女神。羊毛貿易甚至成為某些國家的經濟命脈,埃拉公國便是如此。  靴港是埃拉公國羊毛商販與毛紡商人的重要接頭地。每年五六月,無數大大小小的船隻停靠在港口。  碼頭上擠滿來來往往的水手、羊毛商人、毛紡商人、搬運工、海關官員、辦事員、羊毛中介商等,到處呈現出繁忙有序的景象。  這是個豔陽高照的日子。一位容貌清秀的青年男子站在碼頭,專注地查看著碼頭上堆放著的羊毛,這些優質羊毛穿越英吉利海峽剛剛抵達靴港。  年輕人的皮膚被海風吹得泛紅,閃閃發亮的藍眼睛敏銳地掃過羊毛包裝袋上烙著的封條,一頭金色捲髮在風中凌亂了,而他渾然不覺。  他就是蘭貝託——一位新入行的羊毛商人。圍著蘭貝託興致勃勃說個沒完的,是個中年男人,他紅光滿面。  那是來自約克郡的羊毛商人托馬斯,很顯然,他對自己的羊毛信心十足。  蘭貝託的年輕僕人菲利波伺候一旁,他手裡捧著主人被海水打溼的帽子,帽子上的羽毛被海風吹乾了,精靈似的在帽簷上舞蹈。  此時,碼頭上人頭攢動,四處充斥著買家與賣家的的討價還價聲,混雜著兜售食品與麥芽酒的商販的吆喝聲,  還伴隨裝滿貨物的馬車負重前行時的咯吱聲,當然也絕少不了水手們放縱的嬉鬧聲。  “你這人講理不講理?價錢談好了,封條你也拆了,貨物也看了,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碼頭附近傳來一個賣家不滿的質問。  那是個又矮又壯的中年男子,身體結實得像頭牛,紅皮膚上生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疹子。  “撒旦的肚子,我怎麼就不講理了?買賣自由,我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錢在我兜裡,你總不能搶走吧!  “再說我不拆開怎麼能發現你這是過季貨?”買家的脾氣更火爆,活脫脫一個半點火星就能引爆的火藥桶。  這是個又瘦又高的青年人,背微微有點駝。  “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地地道道的——”賣家拖長了音調,“科斯伍德優質羊毛!海關的評估難道還能有假!”賣家又指著羊毛包裝袋上的封條質問買家。  對方這樣信口雌黃,不僅他的貨物可能會賣不出好價錢,就連名譽也會毀掉。  “我說是過季貨就是過季貨,想打架是吧?”駝背囂張地挑釁道。  只聽一聲驚叫,賣家的黑帽子被打落,他梳理整齊的栗色頭髮也被弄亂了。  駝背的買家咧開嘴放肆地哈哈大笑。  賣家的紅臉膛愈發漲得通紅,只見他整理好栗色頭髮,撿起帽子戴端正。隨後,他不動聲色地用一記老拳回報了駝背的熱情。  圍觀的商販們趕緊上前勸架,大夥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強行將這兩株纏綿糾結的藤本動物分開。  這時駝背已經吃虧了,看來,他的拳腳功夫不如嘴巴厲害。  幾個看熱鬧的威尼斯水手吹著口哨,嘲弄駝背買家自討苦吃,惹得周圍看熱鬧的人一陣鬨笑。駝背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逃跑了,大夥兒也散了。  “外地人吧?連靴港鼎鼎有名的地痞圭多都不認識,你惹麻煩啦!”一個衣衫襤褸的漁夫小心翼翼地提醒陰沉著臉的賣家。  “除了貧窮咱啥也不怕!”紅臉膛的賣家衝著漁夫擠出一絲苦笑,“窮怕了,只想多賺點錢,活得有點尊嚴!”  “我勸你,還是小心點,趕緊離開這裡吧!”漁夫搖搖頭,匆匆離開了。  “富則高尚,窮則羞恥。”蘭貝託暗自思忖著,他回味著那人關於尊嚴的話,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對於貧窮這件事,沒有人比蘭貝託感受更加深切。的確,貧窮的人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哪裡談得上尊嚴。  在埃拉城,沒人能指望通過自己的美德獲得名望,貧窮毫不留情地將美德踢進了陰影裡,這就是赤裸裸的現狀。  “別灰心,貨物好不好行家一眼就瞧得見,好東西還是會賣個好價錢的!”羊毛商托馬斯友善地安慰紅臉膛的同行。  “對!誹謗抵不過事實,羊毛好不好,大家過來親眼瞧瞧就知道!科斯伍德優質羊毛,行家看看就知道!”到底是生意人,那人很快就重新招徠起顧客來。  傍晚,蘭貝託將買下的二十多包優質羊毛暫時存放在一家舊倉庫裡,等

待明天運往另一個大型集市。
  此去新集市路途遙遠,且盜匪猖獗,商人們要搭夥結伴方可上路。像蘭貝託這樣的散客,與大商隊簽署協議尋求庇護是非常必要的。  因為這些商隊往往擁有強悍的武裝力量,只有他們才能與盜匪抗衡。  除了蘭貝託的貨物,倉庫裡還放著幾十包羊毛,羊毛包裝袋上的標誌非常醒目。蘭貝託認出這是白天打架的那位賣家的貨。也不知他把貨賣出去了,還是暫時存放於此。  蘭貝託從倉庫出來,走向海濱酒吧,僕人菲利波跟在他身後。  遠方,夕陽染紅了海面,深不可測的大海靜默著,海浪輕輕拍打著海岸,停泊在港口的船隻在海水中悠然地搖曳。  蘭貝託在一家簡陋的海濱小酒館用晚餐時,意外地看到白天打架的那位紅臉膛賣家。  那人背對蘭貝託,雙手託著下巴頦,出神地注視著遠處海面上漸漸沉沒的最後一縷光芒。  蘭貝託有條不紊地吃著自己的晚餐,他的心裡只有一個信念:憑藉自己的雙手掙更多的錢,贏得埃拉城人的尊敬。  “你是埃拉城人吧?”沒想到,紅臉膛回過頭,興奮的目光便落在蘭貝託身上,似乎商人們瞅著金子。  “你是?”蘭貝託的反應幾乎可以用冷淡來形容,他不喜歡搭訕不瞭解底細的陌生人,尤其是這個男人白天還跟人幹過架。  “費魯喬。我離開埃拉城好多年啦,你做羊毛生意多久了?感覺如何?”自稱費魯喬的男人有意搭訕。  “才入行。你怎知我是埃拉城人?”蘭貝託抬起眼睛疑惑地問。  “無意間聽你的僕人說的,他似乎是要捎信給家裡人。”費魯喬看來是不想輕易放蘭貝託離開,“埃拉城現在怎樣?”  “你指的是哪方面?”蘭貝託端起杯子,喝一小口劣質的葡萄酒,眉頭微微皺起來。  “這裡的酒不行,喝我這個。”費魯喬站起身,舉著自己的酒瓶來到蘭貝託桌前,為蘭貝託斟滿一杯酒,“嚐嚐味道怎麼樣。”  蘭貝託盛情難卻,只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味道不錯,正宗的法國葡萄酒。”  “如今埃拉城的日子好過嗎?”費魯喬一邊抿了一口酒,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老樣子。”蘭貝託含混地回答,不置可否,他搞不懂這個陌生人想幹啥。  費魯喬見蘭貝託對自己愛搭不理,並不熱情,便換了個話題:“像我們這樣小打小鬧是賺不了大錢的。你知道英格蘭人是如何做生意的嗎?他們直接把羊毛變成布,一轉手就能賣個大價錢。”  “怎麼做到的?”一提到賺錢,蘭貝託立刻來了興致。  “你想啊,買羊毛最終是為了幹什麼?就是把它織成布做衣服,但從來沒有人能單獨做出一塊布來,為啥呢?  因為從羊毛到布料,這中間需要牽扯的環節太多啦!得有人把羊毛送到鄉村裡去,由婦女們在自己的農舍裡梳理好羊毛並紡織成線;  接著由織工把買來的紗線織成布;之後,織好的布被送到捶洗工家裡,捶洗工要做的工作是清潔好布料;  繼而由修剪工把布整理成形;接下來又是染色工為布料染色。如此多的工序,就沒有人能有機會賣出一批成品的布。”  費魯喬衝蘭貝託眨了眨眼睛,蘭貝託則迫不及待地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你知道英格蘭人是怎麼做的嗎?他們原本收購羊毛賣給織工,現在情況卻變了。  “他們不再直接出售羊毛,而是把羊毛交付給遠在村子裡的婦女兒童,讓她們做羊毛清梳以及紡線的工作;  “然後他們的僕人把線取回來交給織工織成布;他們又僱傭捶洗工清洗布料;清洗完,僕人們再把布料取走交給修剪工、染色工。  “等一系列工作都完成了,這些毛紡商人才把成品收回來,最後以大價錢直接賣給布商。”費魯喬得意地說,“怎麼樣,高明吧?”  “還真是好主意!”蘭貝託發自內心羨慕這些英格蘭人。  “不少英格蘭毛紡商人就是靠這發家致富的,他們從走街串巷的商販搖身一變,成為市鎮或者港口的頭面人物。  “他們的塑像高高地聳立在廣場和教堂中心,被無數人稱頌,而紡織業也成為了真正高貴的製造業。”費魯喬也滿臉羨慕之情。  “既然英格蘭人能做,我們也能做,對不對?”蘭貝託眼睛裡射出興奮的光芒,他覺得這個人頭腦很靈活,也許能成為生意上的夥伴。  “我們可以嘗試一下,我正缺少一位夥伴,”費魯喬連忙說,“我看你是個認真做事的人,願意合作嗎?”  “試試看。”蘭貝託儘管對費魯喬知之甚少,內心也抱著戒備,還是想放手一搏,

發財的機會不是哪裡都會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