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老醉貓

 林十三的玩寵師父張伯此刻躺在怡紅樓龜窩的一張破床上。
  青樓中跑堂的、端茶倒水的、拉皮條的男人統稱龜公。故他們睡覺的地方得名“龜窩”。  張伯在怡紅樓做事四十多年,是怡紅院的老資格。連怡紅院的鴇母當年做紅牌姑娘時都受過他的照應。  鴇母對張伯著實不錯。衣食住行皆給了張伯特殊照顧。  住方面,張伯擁有一個單獨的龜窩。不必跟其餘龜公擠大通鋪。  食方面,張伯跟樓中的“大燈籠”們同等待遇,可以吃灶上的小炒。客人的剩酒張伯更是可以敞開喝。  衣方面,一年四季都有乾淨布單衣、棉襖穿。  行方面,若姑娘們被“叫了堂子”外出,張伯隨行可以騎騾。  除了衣食住行,鴇母還給了張伯另外一樣天大的優待。  張伯小六十歲了,還是個老光棍。普天下的男人無論老少都一樣,有正常的需求。  怡紅樓中“大燈籠”們下面的“脆生蠟燭”,只要晚上沒接到過夜客人,掛了牌子沒人取牌,張伯皆可叫到自己的龜窩中陪睡。  對於一個孤老頭子來說,怡紅樓簡直就是天堂。  此刻,林十三站到了張伯的破床邊。張伯鼾聲如雷,旁邊放著一個錫酒壺。  林十三拿起錫酒壺晃了晃,已經空了。他自言道:“這老傢伙,又喝了個爛醉。”  他推了推張伯的肩膀:“師父。”  張伯揉了揉眼:“誰啊?十三你怎麼來了?”  林十三笑道:“嘿嘿,徒弟想師父您了。來看看您。”  張伯起身,坐到床沿兒上:“屁,你小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啥事兒?”  林十三問:“師父,您可曉得白羽弓尾鴿?”  張伯起身,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灌了幾口,一抹嘴道:“曉得啊。產自南洋的好東西。既能賞玩,又能傳信。其中絕品更是可遇不可求。翻遍整個京城鴿行都找不出一隻來。”  林十三道:“有個地方官進京,帶了一隻送禮,意外飛丟了讓我尋。”  張伯問:“哦?在哪兒飛丟的?”  林十三答:“賢良寺。”  張伯道:“沒飛進皇宮?”  林十三坐到張伯的破床邊,翹著二郎腿。他從張伯的被窩裡拿起了一個紅肚兜:“嘿,師父您老當益壯啊。六十的人了還能收拾樓裡的小妖精。”  張伯冷哼一聲:“京裡有些大員,七十歲都能把小妾的肚子弄大,老來得子。這有什麼稀奇的?說正事兒。”  林十三把紅肚兜放下:“嗯。皇宮百鳥房那邊我已經打聽過了。它沒飛進皇宮。”  張伯又問:“鴿子劉那兒也打聽過了?”  林十三答:“打聽過了。也不是被鍋伙、打行的人裹走的。”  張伯道:“那就不好找了。”  林十三走到張伯身邊,給他捏著肩膀:“師父,要是好找我還來找您嘛?您老見多識廣,給出個主意。”  張伯笑道:“小崽子。求你師父辦事不帶壺好酒來?”  林十三連忙道:“哎呦我的好師父,這大清早的酒鋪都不開門。這不是沒來得及嘛?”  “這回我受了一堆貴人託付,若尋不到它,豈不駁了那群貴人的面子?恐怕飯碗不保啊。”  “人家給了我三日時限,到此刻就剩下兩天了。”  張伯道:“諾大一個京城。想尋到一隻鴿子,只有一個辦法,以鴿裹鴿。”  林十三道:“師父,京城裡裹鴿子的地痞沒有三百也有二百。他們都沒裹到那白羽弓尾。我一個人怎麼裹?”  張伯笑道:“那是他們的法子不對。這幫人裹鴿子都是白天。早晨放飛鴿子,晚上關籠。他們卻不曉得,白羽弓尾乃是夜裡出門尋食。”  “再有,白羽弓尾生性桀驁。不願與尋常鴿子為伍。”  林十三眼前一亮:“這麼說,您老有裹白羽弓尾的法子了?”  張伯道:“你得答應幫我辦件事,我才能告訴你法子。”  林十三笑道:“徒弟幫師父辦事不是應當應分的嘛?”  張伯道:“樓裡有個叫小紅的姑娘。他爹不長進,借了大柵欄打行的王豹子十兩銀子去賭。如今利滾利已經滾到了八十兩。”  “他還不上錢,幾乎天天捱打。你想法子找人跟王豹子疏通疏通,把利錢去了,只還本十兩。小紅這兩年攢得錢夠還本的。”  林十三笑道:“您老一準是睡了那位小紅姑娘。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睡人哪兒都軟......您心軟了?”  張伯一吹鬍子:“屁話。怡紅樓裡的脆生蠟燭哪個我沒睡過?大燈籠我都睡過好幾十個。你就說幫不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