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望北
周羅睺從九江到遼東,行過千里萬里,自然經驗豐富,倒是自無不言。
言語無忌,動情之處,他便是自己初行遼東,於船上吐了滿地的糗事,也一併說了。
而因了這一番說笑,君臣之間的關係,亦是拉近了許多。
卻說二人同在望北樓二層憑欄北望,言笑愈酣。
只聽陳伯宗遙望湖中大舟,忽而言道。
“周卿可知此樓為何名為望北?”
周羅睺憶起樓下匾額之上那北望中原的題字,道。
“陛下或欲以此名一抒北定中原、混同天下之志向?”
陳伯宗只是笑道。
“非也。”
“朕聞太古之時有一大國,其民之中,有爭天下勢利敗者,皆亡於南天一小島,共聚於一樓之內。”
“其樓名為望北,一則寄其鄉情,二則寄其遺憾,三則藏其東山再起之殘志。”
“然而天下之爭已然失利,以項羽之勇,尤自刎烏江,誰人又得東山復起?”
“所謂望北,不過聊增遺憾而已。”
“我國今於海外,北有平樂,南有琉球,我輩爭天下便敗,尤可以投小島存身。”
“然而是時便得存身,望北之憾,終不免一生相隨。”
言道此處,陳伯宗飲了口茶,少頃才道。
“春秋之時,鮑叔牙嘗諫齊桓公勿忘在莒,以謂桓公居安思危。”
“孟子云,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我恐南國終不能勝北,是以刻此望北二字於樂遊苑中,以為警醒。”
周羅睺揣摩著皇帝的言語,不知
其是真情流露,或是另有所指,忽而,在建康官場已然薰染許久的他,腦中閃過一道靈光,終於道。
“臣受陛下之教,將用此言自戒之。”
“今番西討,我內用傾國之兵,外襄齊人之助,而周人陷廟堂之亂,人心不一,此所謂以治擊亂,算在必成,陛下無須多慮。”
“至於天下之爭,臣本邊鄙子弟,而受天家之德,年不及三十而居二品,此邀天之大幸也,臣惟於陛下鞍前馬後用此天賜才德,必不令陛下有北望之憾。”
陳伯宗沒想到歸都一年,周羅睺察言觀色的水平已提升瞭如此之多,三句話中,卻是已將自己那些明裡暗裡的意味並皆應對了。
陳伯宗心下對周羅睺的未來放心不少,口中亦是言辭幾句,作為對他應答得當的勉勵讚賞。
當此之時,二人忽而聽得從人來報,言說沈貴姬與尋陽侯夫人國氏求見。
陳伯宗此前早在宮中同自己的三位妃嬪道過別了,此時卻是不知沈婺華為何再來。
或是周羅睺的夫人同她處得融洽,請用了她的名義來此苑中?
是了,周羅睺的這位國夫人俱言已有了身孕,此間往來送別,卻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