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夫妻入了邊廂,鄭氏主動上前解下陳恩身上的兜帽斗篷,掛到椸架上。

 婢女端來銅盆供主子淨手。

 僕人陸續傳菜,皆是陳恩喜愛的菜餚。

 鄭氏討好道:“今日妾心裡頭煩,想請郎君暢飲兩杯。”

 陳恩見她態度溫順,倒也給體面,說道:“也罷。”

 夫妻二人面對面落座,曹婆子遣退僕人,到門口守著。

 鄭氏溫了酒,給陳恩倒上一盞,又給自己盛滿。

 陳恩道:“月娘酒量不好,少飲些。”

 鄭氏滿腹牢騷,“郎君提醒得是,可是今日我心中著實憋悶。”

 說罷又替陳恩佈菜,“郎君嚐嚐這道酒釀鴨。”

 陳恩取筷嚐了嚐,點頭道:“甚好。”

 鄭氏笑了笑,又替他布另一道菜餚,還盛了一碗湯。

 夫妻二人已經許久沒有心平氣和坐下來好好說過話了,鄭氏心中似有感慨,說道:

 “算起來,我來陳家已有二十多年。”

 陳恩點頭,認真思索道:“今年是第二十七年。”

 鄭氏舉杯敬他,誠懇道:“現如今兒女們長大了,我們的人生已過大半。

 “年輕時我性情驕縱,與郎君磕磕絆絆,處處護著孃家,今日猛然回首,心中不是滋味。


 “這一杯,是月娘賠給郎君的不是,多虧你的包容,才能讓我安安穩穩走到今天。”

 她到底是文化人,說出來的話甚有涵養,這是底下姬妾們難以達到的高度。

 陳恩也甚有感觸,對這位正妻既有埋怨,也有夫妻情義。

 “今日的月娘倒叫我生疏得很。”

 鄭氏苦笑道:“想來往日我的驕縱確實讓郎君為難了,該自罰。”

 陳恩沒有答話。

 鄭氏飲下半杯。

 陳恩提醒道:“月娘酒量差,莫要喝急了。”

 酒入喉辛辣無比。

 鄭氏又喝了少許羹湯壓壓酒氣,她有心打感情牌,追憶過往道:

 “我記得三郎十歲的時候闖禍捱了打,被郎君罰跪祠堂,病了一場。

 “當時我氣得半死,與郎君鬧,口不擇言說郎君偏心大郎與二郎。

 “如今回想起來,到底是三郎犯了錯,受罰是讓他明白責任。我卻像潑婦似的不分青紅皂白出口傷人,想來那一回郎君是氣極我的。”

 這話勾起許多往事,陳恩回憶道:“月娘總說我偏心大郎和二郎。”

 鄭氏:“那是我受了父兄挑唆,才犯的糊塗,如今回想那些荒唐事,實在該罰。”

 陳恩給她臺階下,“我也該罰,讓三郎在祠堂裡發起高熱,實在疏忽。”

 二人舉杯相互敬酒,各自飲下。

 鄭氏叨叨絮絮提起嫁到陳家的這二十多年,說話的語氣心平氣和,會翻舊賬,也有自省。

 夫妻雖有矛盾,但還不至於是仇人。

 她這般和軟的態度,就算陳恩心裡頭知道她的目的,也不會說刺激話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鄭氏有些醉意。

 她握著酒杯,面色黯然,“想來郎君是怨我的。”

 陳恩看她神色不對,道:“月娘應是醉了。”

 鄭氏搖頭,“我沒醉。”頓了頓,“這些年我處處維護孃家,忘了自己日後仰仗的是郎君,你心中只怕笑話我不明事理。”

 陳恩:“月娘醉了。”

 鄭氏醉眼迷濛,吐真言道:“我心裡頭其實憋著一股氣,就想處處壓二房一頭。

 “我嫉妒李春琴與郎君知根知底的親近,嫉妒大郎與二郎得郎君疼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