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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獵人

在晉北那連綿起伏、仿若巨獸蟄伏的大山深處,有個叫桃源村的小聚落,村子不過二三十戶人家,像顆遺世的松子,散落於翠影蔽日、獸吼時常回蕩的山林懷抱。

 小虎,便是在此長大。自他有記憶起,爹孃的面容就模糊在一場山匪洗劫中,是爺爺,那位腰背似蒼松、目光如隼的老獵人,將他拉扯大。

 破曉時分,晨光還在山尖躊躇,爺孫倆已荷著獵槍、帶著乾糧,踏入山林。山林是他們的獵場,更是學堂。爺爺腳步輕悄,每一步都似與大地相融,側身指著一處被翻動的泥土,壓低嗓音:“虎子,瞧這兒,野豬剛拱過,順著這蹄印尋,保準能碰上。”小虎瞪大眼睛,學著辨認蹤跡,心像林間雀躍的小鹿,撲撲直跳。

 夏日,林密如織,蚊蟲肆虐。小虎被叮得渾身是包,癢得直跺腳,嘟囔著要回家。爺爺輕敲他腦袋,“娃兒,獵人可沒怕癢怕苦的,耐不住,咋從林子裡討生活?”邊說邊採來草藥,揉碎塗抹在他身上,清苦藥味散開,瘙癢漸消。

 冬日,大雪封山,萬物蟄伏,卻是獵貂的時機。爺爺帶著小虎,在貂穴附近設下精巧套索,再撒下些許燻肉碎末作餌。兩人窩在雪窩子裡,凍得鼻尖通紅,身子瑟瑟,卻緊盯不放。許久,一隻紫貂小心翼翼探出腦袋,機警張望,小虎緊張得大氣不敢出,直到那貂踏入套索,掙扎瞬間,爺爺箭步上前,穩穩擒住,收穫珍貴皮毛,小虎眼中滿是崇敬與興奮。

 成長在槍火與獸影間,小虎練就一手好槍法,能在百步外射中野兔,追蹤獵物一整日不知疲倦,山林的風、雨、雪、霧,都滲進他骨血,將他雕琢成這方天地裡不羈的精靈。

 年復一年,小虎長成少年,個頭躥高,臂膀有力

 槍炮聲最初像天邊隱隱悶雷,順著山谷悠悠傳進桃源村時,村民們還只當是山外又鬧了匪患,照舊過著砍柴、採藥、狩獵的日子。可那雷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終是震碎了山村的寧靜。

 一日,小虎像往常那般,揹著獵獲的野兔、山雞往家走,半路卻瞧見山林間有異樣動靜。他貓著腰、攥緊獵槍,藉著樹木掩護悄然靠近。撥開一叢灌木,只見一個身影倒在草叢,軍衣襤褸、血跡斑斑。小虎心猛地一揪,忙湊近查看,那人雖氣息微弱,卻還睜著雙眼,瞧見小虎,本能要摸腰間槍,奈何脫力。

 “別怕,俺不是壞人!”小虎忙表明身份,見對方是個軍人,心中敬意頓生。他麻利撕開衣角,給傷者包紮止血,又餵了幾口水。一番折騰,那軍人才緩過神,言自己是八路軍戰士,叫李勇,隊伍遭了鬼子突襲,拼死突圍至此。

 小虎扶著李勇回村,安置在自家炕上。爺爺瞧著傷者,目光凝重又堅定,熬草藥、燉野兔湯,悉心照料。在爺孫倆照拂下,李勇日漸康復,其間,他給小虎講山外抗戰事:日寇燒殺搶掠,百姓苦不堪言,八路軍為護山河、救蒼生,穿梭槍林彈雨。小虎聽得雙拳緊握,眼中怒火中燒,想到家園或遭此厄運,心中激盪難平。

 “虎子,咱不能窩在這山裡,眼睜睜看鬼子糟踐咱土地,得出去跟他們幹!”李勇拍著小虎肩膀,語重心長。小虎望向爺爺,老人滿臉滄桑卻透著決然,“去吧,咱家世代守這山,如今山外家國蒙難,獵人該拿槍護更大天地!”

 小虎狠狠點頭,收拾簡單行囊,背好獵槍,隨李勇邁出村子。臨行,回望那熟悉山林、錯落屋舍,他眼眶泛紅,卻腳步鏗鏘,恰似奔赴另一場宿命狩獵,只是這回,獵物是殘暴日寇,戰場是破碎山河。

 初入部隊,小虎像頭闖進陌生叢林的幼獸,諸多不適。操練步伐、擺弄槍炮,他樣樣落於人後,夜裡躺在大通鋪,滿心沮喪。可一閉眼,村裡老小笑臉、山外百姓慘狀便交替浮現,咬咬牙,天不亮就起身練槍、跑操。

 頭回參戰,是場伏擊戰。小虎伏在草叢,雙手緊攥槍桿,心跳如雷,震得耳根嗡嗡。鬼子車隊漸近,揚起漫天塵土,待口令一響,槍炮齊鳴。小虎瞄準目標,扣動扳機,可頭回見這陣仗,手抖得厲害,子彈偏了。身旁戰友接連倒下,他又急又怕,這時,李勇一聲怒吼:“虎子,穩住,當是在林子裡獵獸!”

 這話似一道光,照進慌亂心間。小虎深吸口氣,憶起狩獵時潛伏、瞄準、一擊即中的沉著,再望鬼子,只剩必殺決心。他重新瞄準,一槍撂倒個鬼子,漸入佳境,彈無虛發。戰鬥慘烈,硝煙刺鼻、血水橫流,小虎跟著戰友衝鋒、拼刺刀,嘶吼著、奮戰著,像頭被激怒的猛虎,無畏生死。

 戰後,部隊休整,小虎望著傷痕累累、減員不少的隊伍,淚水奪眶。但他明白,從獵戶少年到抗日戰士,每滴淚與汗、每處傷與疤,都是成長代價,亦是守護山河“彈藥

 小虎在八路軍隊伍裡愈發沉穩幹練,聲名也在部隊中傳揚開來,成了戰友們信賴的“神槍手”。可日軍也聽聞了有這麼個棘手的“山林戰神”,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懸賞高額賞金要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