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岫煙 作品

2 內侄女

 入眼的女郎眉橫翠岫,目若點漆,明麗絕俗。

 紅霞燒雲,春風微拂。

 女郎鬢邊碎髮隨風輕揚,發上斜簪的妃色通草牡丹栩栩如生,與她的白皙皮膚極為相稱。

 盈潤小巧的檀口不點而赤,仿若春日新熟的鮮紅櫻桃。

 大差不差,這三年來,沈沅槿的五官並未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略長開了些。

 陸鎮從前見過她幾回,對她有些印象。

 數息後方記起她的身份,似是他阿耶後院中一妾室投奔而來的內侄女。

 這樣的出身,倒是可惜了這副好樣貌。陸鎮這般想著,目光卻未能從她身上移開。

 沈沅槿被他充滿審視且不算友好的目光盯得不大自在,甚至覺得他有些無禮,遂將目光一沉,情願去瞧腳下的青石板,也不肯再與他對上一眼。

 見她微垂了首,陸鎮方覺自己略有些失了禮,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落到陸綏身上,端詳一番,終究沒道出半句話,顯是對這位接觸甚少的阿妹無甚感情,自然也就親近不起來。

 氣氛頓時變得沉悶且微妙起來。

 沈蘊姝在王府中一貫謹小慎微,很快便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低下頭溫聲細語地提點她道:“永穆,快喚大兄。”

 陸綏平日裡雖愛玩鬧了些,卻也不是全然不聽話的熊孩子,加之沈蘊姝並未太過嬌縱著她,時常會耐心教她諸多道理,這會子聽了沈蘊姝的話,乖覺地望向陸鎮,甕聲甕氣地喚了他一聲大兄。

 陸鎮幼時因生母早逝、缺乏父愛的緣故養成了冷硬淡漠的性子,饒是聽得許久不見的親妹如此喚他,也不過淡淡應了一聲便再沒有其他。

 此間人多眼雜,陸淵那廂亦無過多的話同他講,只語氣平平地讓他進府休整一番,晚些時候還要進宮赴聖人設下的晚宴。

 沈沅槿緘默無語地跟在眾人生後,只覺這偌大的梁王府著實壓抑得緊,陸鎮戍邊歸來前她還未有這樣大的感觸,今日見父子二人三年不見尚且還能疏離至此,頓時就對天家無情這句話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

 眼下樑王瞧著對陸綏甚是寵愛,可寵愛這東西是靠不住的,倘若日後王府進了新人,梁王膝下又添了新的縣主,卻不知會否還如現在這般寵愛她了。

 一路心事重重回至泛月居,沈沅槿方將那些紛亂的思緒驅逐出去,收拾好心情,與沈蘊姝和陸綏一道用過晚膳,牽著陸綏的小手往園子裡去賞了會兒花,趕在天麻麻黑時折返。

 此番夜宴乃是聖上為陸鎮及幾位武將接風洗塵所設,便是梁王妃崔氏亦未隨行。

 沈蘊姝料定陸淵今夜不會過來,早早卸了妝面,褪去發上頗有幾分壓脖子的金銀釵鬟,僅留一支引簪束髮。

 屋內的燈輪已有婢女悉數點燃,照得滿室橙黃一片。

 陸綏自去取來紙張,央著沈沅槿陪她一起畫畫。

 沈沅槿那硯條研墨,淺笑著與她商量:“眼裡看書作畫傷眼,便只畫一刻鐘,畫完我陪綏綏玩會兒石子剪刀布,再講睡前故事與你聽可好?”

 陸綏考慮片刻,而後重重點頭,認真道:“好,今天我要聽兔子和狐狸的故事。”

 這副小大人的模樣,不禁讓沈沅槿想起前世家中的大外甥女來,面上笑意愈深。

 沈蘊姝靜靜坐在對面看她二人埋首作畫,心內既寧靜又平和。

 如今這樣的生活,於她而言足可稱得上是幸福的,除卻每回夜裡伺候那人要吃些苦頭外,倒也沒什麼不順心的地方。

 二更將至,沈沅槿現編出來的故事還未說完,陸綏已不知何時睡去了。

 “三娘講了這樣久的故事,嘴裡該是渴了吧。”沈蘊姝一壁說,一壁將放溫的滾水送與沈沅槿喝,待她飲過,交代乳孃幾句,又道:“天也不早了,快些回去歇下吧。”

 沈沅槿將那茶碗置於案上,與沈蘊姝一道輕手輕腳地出了陸綏的房間。

 沈蘊姝的房間在院落正中的上房,沈沅槿的則在西次間,目送沈絮晚進了房,方繼續往前邊走,進了自個兒的屋子。

 穿越到此間五年,沈沅槿仍不大習慣旁人伺候她,身邊獨一個隨原身從汴州過來的婢女辭楹伺候;沈蘊姝自晉封沈孺人後,崔氏又往泛月居塞了數人進來,沈蘊姝便想分兩個手腳勤快的給沈沅槿使,卻都被她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