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岫煙 作品

5 金仙觀

 沈沅槿微凝垂了眼簾,一雙清眸便不可避免地與之相對。

 她自不知,眼前的這位男郎因與她四目相對,微不可察地復又攏了攏原本要鬆開韁繩的手指。

 陸昀生了一雙極好看的瑞鳳眼,朝人投去的目光中帶著幾分端方與柔和,同陸鎮帶給人的感覺全然不同。

 這般持重的目光,不會讓人有任何不適。

 沈沅槿沒有半分不自在,莞爾一笑,示意他們二人儘可過來此處避雨,不妨事的。

 簷下靜立的女郎生得清眸似水,雪膚玉面,芳麗無比,只微微一笑,竟像是畫中眉眼含笑的仙子活過來了似的。

 那一瞬,陸昀周遭的一切景物彷彿都失了顏色,變得模糊起來,眼中能瞧見的,唯她一人。

 身後的郎君不知何時下了馬,牽著馬輕咳一聲,出言提醒他道:“陸司直,這雨怕是還要下一會的,先去那處避避雨吧。”

 陸昀這才回過神,自知失態,忙不迭離鐙下馬,不緊不慢的將目光移至別處。

 他二人自去將馬栓在樹上,行至門邊時欲要將笠帽上的雨水抖去,陸昀因與倚在門框處的女郎道:“笠帽上積了些的雨水,勞駕女郎稍稍移步,以免打溼了女郎的衣衫。”

 沈沅槿聞言淺淺一笑,旋即點頭應下:“不妨事的,郎君自便就是。”

 話畢,轉身回了屋裡。

 那雨下得綿密,腳下所踏的石板早被沾溼,陸昀將笠帽上的水珠抖落後,跨過門檻,往門後掛了。

 沈沅槿同辭楹坐在一處,陸昀則與錄事張俸坐於她二人對面的位置。

 屋子昏暗破舊,除淅淅瀝瀝的雨聲外,再無其他任何聲音。

 陸昀雖脊背筆直地靜坐著,內心卻算不得平靜,修長的手指攏成拳,竟是於這涼爽的雨日裡,無端生出些許細汗來。

 因覺氣氛沉悶,張俸瞥了瞥身側緘默不語的陸昀,咧出一個笑臉,“二位女郎要往前頭的金仙觀去?”

 沈沅槿頷首,大方答話:“正是。”

 女郎的聲音如石上溪流,清脆溫柔,陸昀耳聽得那道動聽女聲,手指攏得又緊了一些,卻仍是不發一言。

 陸昀只沉默了十數息的時間,就聽身側張俸那廂又問:“女郎可是長安人氏?”

 此話一出,倒有幾分像是在查戶籍的架勢。

 沈沅槿搖頭,語氣平平道:“祖籍並非長安,乃是數年前來京中投親的。”

 張俸得到這個答案,卻是犯起職業病來,欲要繼續詢問她二人姓甚名誰,是何處人士,去金仙觀做何。

 他身側的陸昀似是料到他要問什麼,搶先一步開口道:“雨日山路泥濘溼滑,二位女郎當心些腳下。”

 他方才問得有些多了。張俸回過味來,笑著掩飾尷尬,附和陸昀的話:“陸...二郎所言是極,此間山路難行,若一時不察摔了,汙了衣裳且不論,只怕還要傷筋動骨的。”

 雖是好心替她們著想的話,可落在耳朵裡,就是覺著有些怪怪的。

 這人就不能盼她們點好?辭楹凝眸打量張俸一番,只覺他這人說話是差了點意思,相貌瞧著卻是周正敦厚得很,單從外表上來看,怎麼也不像壞人。

 沈沅槿聞言,莞爾一笑,同他二人道謝:“二位郎君有心了。”

 話音落下,又有一行人往這處來避雨,那幾人顯是相識,相談甚歡,原本安靜的宅子霎時間變得熱鬧起來。

 約莫一刻鐘後,那陣行雨便逐漸轉小,直至再無一顆雨珠落下。

 雨過天晴,金色的光線灑落進來,陸昀率先立起身來,讓對面的沈沅槿和辭楹先行。

 沈沅槿本欲推辭,但因拗不過陸辭和張俸,只得抬眸望他一眼,與人施禮道謝。

 陸昀本就微垂著首,當下極為自然地對上沈沅槿那雙靈動的桃花眼,斂目溫聲道:“女郎無須客氣。”

 饒是眼前的男郎眉目清明,溫潤如玉,沈沅槿卻也只是施施然回以一笑,而後便與辭楹先行離去。

 車伕早將馬車挪了過來,沈沅槿謝過車伕,攜辭楹的手踩著車凳上車,好似一對感情甚篤姊妹,又似一對相識多年的好友。

 張俸瞧見這一幕,不由心生疑惑,暗道從她二人的衣著來看,顯然更像是主僕,但她們相處起來又著實太過親近,全無主僕之感,說是閨中密友似乎更貼切些。

 似這般善待婢女的朱門女郎,必定是位仁厚心慈的。陸昀微凝著眸,待那馬車下了斜坡匯進寬闊些的車路,這才與張俸去那邊解開馬,走小路望橋山深處的村落而去。

 時值晌午,沈沅槿早膳未用多少,不免腹中空空,遂取來一包酥餅並水囊,同辭楹分著吃了充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