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岫煙 作品

11 兩相顧

 論起來,英國公夫人、壽昌縣主陸嘉與陸鎮是同輩,當以堂兄妹相稱,但因已故老陳王乃是先帝的庶長子,又年長梁王十數歲,論起親疏遠近,自然不比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這些年來,陳、梁二府的關係不遠不近,只在逢年節時走動一二;而陸嘉自嫁入英國公府後,亦不常往梁王府裡去。

 梁王府那處得了帖子會不會來人暫且另說,她這邊的禮數卻需得做全了,那帖子必定是要尋個妥當人送過去的。

 梁王父子的脾性在長安城的權貴圈中是出了名的冷硬,溫介雲打從記事後,每每見著陸淵便心生害怕,待年歲再長一些,雖不似孩提時那樣怕他,也不免有怵他。

 他膝下那位自十五歲起便隨他征戰四方的嫡長子陸鎮更是不易接近,明明年歲大不了他多少,但卻少年老成得出奇,面容冷峻得像是要結出一層冰霜來。

 前些日子永穆縣主的生辰宴上,陸鎮亦是繃著一張臉,同他的兩位阿弟無半分兄友弟恭之態,面對幼妹時亦不見親近之意。

 這樣的人,清正謙和的表兄竟還能同他相處得來。溫介雲下意識地以為陸昀會有此問,是盼著能再與陸鎮賽上一場馬球,比試騎射。

 “此事全由縣主大伯孃做主,吾並未細問;不過阿孃既往表兄府上下了帖子,應不會厚此薄彼,梁王那處必定也是譴人去送了的。”

 話畢,忽聽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溫介雲定睛一看,來人卻是張俸。

 張俸不知打哪兒趕來的,氣喘吁吁地踱著大步來至二人跟前,來不及歇,擦著額上的汗道:“翟豐於獄中自盡了,就在昨日。”

 他口中的翟豐便是前些日子那兩樁命案的案犯。

 說起來,那翟豐也是個可憐人。

 翟豐生於橋山上的一處小村莊中,喪父後與兄嫂同住,八歲上便被兄長賣給人牙子換錢,後又被人牙子轉手賣做伶人。

 一年後,他在村中一位要好的玩伴趙惠娘亦被賣至此處為伶人,二人相見後,因是同鄉,更兼青梅竹馬,時日長了,不免生出心心相惜之情。

 翟豐雖有情,但因不得自由,又苦於無銀錢贖身,不曾向對方袒露過半分心意。

 趙惠娘生得粉面朱唇,體態婀娜,放在一眾相貌姣好的伶人中亦是出挑的,長到十六歲時,便已小有名氣。

 一日,她隨阿姨和眾位姐妹往城中一員外郎府上賣藝時,被那員外郎看中,多次請人去府上彈曲,後又要替她贖身納她為妾。

 阿姨便勸她,王員外待她很是用心,又捨得為她花銀子,將來她若能為其誕下一兒半女,便有了終身的依靠。

 趙惠娘曾將此事說與翟豐,顯是期盼他能說些什麼留下她,然,翟豐並未勇敢地道出他的心意,他自輕於自己的出身和身份,更不敢給她任何承諾,只因在這世上,他們這樣的人,幾乎已經可以望見悲慼的一生。

 能嫁與對她好的員外郎為妾,又何嘗不是一條出路,至少不用繼續在此處由著一茬又一茬的人輕賤。

 翟豐忍痛道出了恭賀她的話語。

 他沒想到,僅在十日後,趙惠娘便入了王員外的府上。

 更不曾想到,趙惠娘會不出兩年便被王員外厭棄,動輒打罵,後又因她三年無所出,王員外更是狠心將她賣去青樓為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