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爸爸在哪

 在中國的傳統中，春節是一個家庭團聚的日子。

 小年二十九，還差一天就過年了。趕在除夕之前，蘭雪英把丈夫上官宇峰從廣州接回了浙江。不過，她帶回來的只是一盒骨灰。

 入土為安是中國的傳統習俗。青溪村有一片公共墓地，位於村西的一座小山坡，因形似饅頭，村民們稱之為饅頭山。安妮奶奶，也就是上官宇峰的母親就葬在那裡。安妮奶奶的墓冢邊上，有一個空的墓冢，是安妮爺爺提前為自己準備的。

 然而，按照中國人的傳統，春節是一個家庭團聚的日子。這時候安排喪葬顯然是不合時宜的，老黃曆絕對不會告訴人們除夕之前“宜辦喪事”。

 回家的路上，蘭雪英已經想好了，即便只是骨灰盒，那也算是一家人團聚。她準備過完春節，再將丈夫的骨灰盒暫時存放於安妮爺爺的墓冢中。待春暖花開後，在旁邊修一個新的墓冢，然後選一個好日子將骨灰盒進行遷移。

 當然，這事她還需要跟公公商量一下。蘭雪英來到安妮爺爺家時，安妮爺爺上官仁澤正坐在躺椅上，在後街石板路的空曠處曬太陽。

 冬日的陽光下，駝背老人的樣子就像一片已經掉落在地的捲曲枯葉。他無數次地暢想過，躺在椅子上曬著太陽安詳地離去，是他最希望的一種死法。

 上官仁澤遠遠地看見蘭雪英一個人推著一個黑色牛津布行李箱，他記得那是他兒子常用的行李箱。他沒有看見自己的兒子與蘭雪英同行，他死死地盯著黑色的行李箱，猜測他兒子的骨灰應該在箱子裡面。

 一行濁淚順著他的臉龐流下，他趕緊拭去，以免讓兒媳婦看見。上官仁澤顫巍巍地站起來，待蘭雪英走近，他顫抖著摸了摸行李箱的拉桿。

 “接回來了？”上官仁澤輕聲地問蘭雪英。他沒有說“領”字，而是說的“接”字，彷彿他兒子還活著一般。

 蘭雪英點了點頭，將安葬骨灰盒的想法告訴了上官仁澤。

 “只能這樣。”安妮爺爺嘆了口氣，這些天來，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來面對這個噩耗。“我們不能讓安妮知道……”他補充說道，接著想起來，蘭雪英去廣州之前，他已經說過了一遍。

 “嗯，我知道。”蘭雪英輕聲地說著，視線環顧四周，問道：“安妮呢？”

 “和樂樂在一起，應該在他家裡玩。”安妮爺爺蹣跚著坐回他的躺椅。這些天來，他晚上沒有好好休息，白天又要照顧安妮，油盡燈枯的身體已然有點支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