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直口快的林錦 作品
第 578 章 提線木偶(1)
第一節 怪異的男人
末世歷四年八月二十六日的晨光,像一把生鏽的刀,勉強劃開了布魯塞爾上空的陰霾。聖于貝爾大區的justice palace,這座末世前莊嚴的司法殿堂,如今斜倚在瘋長的爬山虎與破碎的玻璃雨中,宛如一位垂死的巨人。它的哥特式塔樓頂端,那尊象徵正義的青銅女神像,右手的劍早已折斷,左手的天平也不知被哪場風暴捲走,只剩空蕩蕩的基座,爬滿青苔。
廣場的噴泉池裡積著渾濁的雨水,水面漂浮著各色垃圾。一隻荒涼的黑色皮鞋突然踏破水面,漣漪盪開,倒映出岸邊歪斜的"BrusseLs"鐵藝標牌。那雙皮鞋的主人停在池邊,末世前定製的深灰色三件套沾滿灰塵,領口的金絲刺繡小鹿——聖于貝爾區的紋章——在風裡輕輕顫動。他左手深插在口袋,指節摩挲著口袋內側的天鵝絨襯布,那裡藏著一支磨砂金屬的魯格槍,子彈已經上膛。
"號外號外!龍國領袖武廿無核彈滅火成功!"報童的叫賣聲刺破晨霧,十二歲的男孩舉著《布魯塞爾日報》,頭版紅字標題在陰沉的天光下格外刺眼,"龍國核能計劃獲國際原子能機構認證,塔山山火危機解除!"
另一個報童舉著《鏡報》斜插進來,油墨味混著末世特有的腐朽氣息撲面而來:"聖喬治王國鏡報頭條!羅剎國美女外交官葉蓮娜突發心臟病身亡!內部消息稱硝酸甘油遭調包!"
男人右手猛地抽搐,報紙被他扯過來時撕開一道裂口。他盯著"氫化物"三個字,喉結滾動,西裝袖口滑落,露出左手腕內側的燙傷疤痕——那是三年前在聖于貝爾藥劑實驗室,調配鎮靜劑時留下的紀念。此刻他腋下夾著的《鏡報》被汗水浸透,鉛字印在襯衫上,像一張無法洗掉的死亡面具。
他走進汙水橫流的小巷,男人站在藥店外,報童的叫賣聲像尖銳的針,一下下刺痛他的神經。手中被汗水浸溼的報紙彷彿有千斤重,“氫化物”這三個字如惡魔的詛咒,在他眼前不斷放大。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葉蓮娜的音容笑貌、收那四份錢時的情景、以及未來可能面臨的一切,像走馬燈般在他腦海裡瘋狂閃爍。他知道,葉蓮娜的死很快就會掀起驚濤駭浪,而自己就像一隻被困在蛛網裡的飛蟲,無處可逃。
極度的恐懼和懊悔讓他的雙腿發軟,可求生的本能又驅使他不能就這麼站在原地。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眼神慌亂地四處張望,像只受驚的野獸。最終,他把心一橫,轉身走進藥店,彷彿那裡是他最後的避風港。
推開門的那一刻,銅鈴的叮噹聲在他耳中卻如同喪鐘鳴響。看到那個蒼老的女人那一瞬間,他原本慌亂的眼神下意識地想要躲避,可又忍不住看向她。她那瘦削而蒼白的面容,讓男人的心猛地揪緊,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都湧上心頭,愧疚、痛苦、無助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男人解開西裝釦子,露出內袋彆著的銀質藥劑師徽章,上面鐫刻的"peter verdabelg"在晨光中泛著冷光。門外傳來報童最後的叫賣:"氫化物謀殺!氫化物!"
玻璃門在身後重重關上,震落門楣處的法語木牌:"ferme temporairement.nous reviendrons bient00t."(暫時關閉,我們很快回來)。男人摘下徽章,聽見自己心臟在胸腔裡轟鳴,像塔山核爆時那聲驚雷。
第二節 兒子
藥店裡的空氣帶著淡淡的藥味,櫃檯後的女店員從陰影中抬起頭,她的面容瘦削而蒼白,像是被末世的風雨侵蝕了所有血色。看到推門而入的男人,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既有心疼又有難以掩飾的驚恐。她張了張嘴,聲音像是被卡在喉嚨裡,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你...你怎麼這樣了,我的孩子。”
被叫做皮特的男人走上前,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歉意,卻又夾雜著深深的痛苦。他輕輕抬起手,親吻了一下女人的額頭,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女人的身子微微一顫,她的眼角瞬間泛起淚光,可她還是強忍著,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兒子,我知道你愛她,可你一定要堅強啊,兇手一定會被繩之以法的。”
皮特的呼吸一滯,他的眼神瞬間變得複雜起來。他當然知道氫化物有多容易檢測,可此刻他站在自己母親面前,看著她那因為擔憂而泛紅的眼眶,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只能緊緊握住女人的手,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媽媽,我愛你。”
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她的表情像是在努力掩飾自己的悲傷,可那顫抖的嘴角卻出賣了她。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裡面是兩個還冒著熱氣的華夫餅和一袋歐賽斯,這是末世後難得的奢侈品。她把布包放在櫃檯上,聲音裡帶著一絲勉強的輕鬆:“好吧,好吧,我給你帶了華夫餅和歐賽斯,你留著吃。那我就先走了。”
皮特目送著女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門口,他的眼神裡滿是痛苦和掙扎。他緩緩轉身,走進倉庫,從口袋裡掏出那把格洛克手槍。他的手指輕輕撫過槍身,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他把槍放進嘴裡,那冰冷的金屬味在舌尖蔓延,可他的手指卻怎麼也扣不下扳機。
他痛苦地掙扎著,額頭抵在冰冷的牆壁上,淚水無聲地滑落。他知道葉蓮娜是羅剎國的外交官,她的死可能會引發國際風波,可他更無法面對的是自己內心的譴責。他打開槍的保險,手指搭在扳機上,卻還是遲遲下不了決心。最終,他只能發出一聲嗚咽,痛苦地哭了起來。
第3節 巨龍的陰霾
皮特的肩膀劇烈抽動著,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水泥地上。他蜷縮在倉庫角落,格洛克手槍從嘴角滑落,金屬撞擊聲驚飛了窗外棲息的渡鴉。末世後的布魯塞爾總在黃昏時分落雨,雨滴順著"聖于貝爾藥劑實驗室"的破瓦滲進來,在他手背匯成冰涼的溪流。
"葉蓮娜·弗拉基米羅夫娜,你這個賤人!"他嘶吼著把拳頭砸向鐵皮櫃,震得架子上玻璃瓶叮噹作響,"我早該在亨利的剎車油裡摻點硅膠!"可話音未落,自己都被這荒唐的念頭逗笑。四個大國的徽章在腦內閃回——龍國的蟠龍旗、聖喬治的白玫瑰、高盧的鳶尾花、羅剎的雙頭鷹,每一道紋章都像在催命。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各國棋盤上最廉價的卒子。
皮特的記憶回到前天的午後,貨架陰影裡,十二歲的索菲亞歪戴著報童帽鑽進來,泡泡糖在腮幫子鼓出透明的球。她短褲下露出的小腿沾著聖于貝爾廣場的泥。
皮特擦著玻璃的手頓了頓,轉頭時已經換上藥劑師特有的溫和笑容:"小傢伙,今天不是上課的日子。要不要來塊華夫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