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尋歡推開車門,跳下馬車。鐵傳甲跟隨在他身後,就像一條忠犬跟隨著主人。
他們走向那個倒在雪地裡身影。
那人竟還是一個少年。穿著一身樣式古怪的黑衣,容貌極其俊秀,雖然處於昏迷之中,仍舊能從那眉目裡看出幾分堅毅孤傲。那英挺的眉峰之間卻又偏偏生了一點殷紅的硃砂記,襯著少年的容顏,宛如白雪紅梅。
他不知已在這荒郊野外的雪地中躺了多久,身上已經結上了不算薄的一層冰霜。
李尋歡長長的嘆了口氣,喃喃道:“大雪瀰漫,一個少年竟然獨自躺在這荒野裡,他一定是個很孤獨,很可憐的人。”
說著,他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少年的心口和鼻息。
令他感到欣喜的是,少年的脈搏雖然微弱,卻仍一息尚存。
“傳甲,過來幫我一把。”
“是,少爺。”
鐵傳甲依言走過去,幫著他的少爺,小心翼翼的把雪地裡凍僵的少年搬到了馬車上。
雖然他心裡想著,這個陌生少年底細不明,又莫名其妙的獨自一人倒在雪地裡,只怕背後也是有些故事的。
有故事,意味著有麻煩。
而現在少爺救了這個少年,是不是就意味著,少爺已經惹上了這些未知的麻煩。
麻煩麻煩麻煩!
但是,縱使心裡再覺得不妥,鐵傳甲還是按照他的少爺的吩咐,拿來了棉被,在車廂裡又加了幾
個火盆,然後退出車廂,坐回自己的位子,重新架起馬車。
一條合格的狗,是不應該質疑主人的決定的。不論這條狗是忠犬還是惡犬。
鐵傳甲心裡對自己的定位一向明確。
他,是少爺身邊最忠誠的一條惡犬。
鐵傳甲有生之年,絕不會質疑或者反對少爺的任何決定。
為了少爺,死又何妨。
百里屠蘇再次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未著寸縷,正裹在一床柔軟溫暖的厚實棉被裡。
四周不大的空間,身下隔著褥子穿來的陣陣清晰的震動,使他判斷出自己現在是在一架馬車裡。
車廂裡很暖,恍如陽春三月。百里屠蘇眼尖的看見車廂角落裡安置的幾個火盆,心中逐漸清明。
不是夢。
他真的曾經躺在漫天飛舞的大雪裡,獨自一個人的,靜靜的躺著。
他沒有死,沒有魂飛魄散,也沒有化為荒魂。
他的身邊沒有焚寂,沒有阿翔,沒有慳臾,沒有風晴雪。
有的,只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那個男人坐在離自己不遠的位置上,只能看到側臉,卻能發現男人已經不算年輕了。但是,百里屠蘇直覺的覺得,對方應該是一個很溫柔,很誠懇,很容易討人喜歡的男人。
一如初見時尚未摘下面具的謙謙君子歐陽少恭。
男人在雕刻。他一手握著一把鋒銳的小刀,另一隻手握著一塊堅實的松木,他的手法精純而熟練。在他純熟的手法下,松木漸漸凸顯出一個女人的人像。人像的線條柔和而優美,彷彿被雕刻者賦予了生命和靈魂,下一刻便要幻化出有血有肉的軀體。
百里屠蘇略動了動,男人已轉頭看了過來,眼眸柔亮如春水。
男人臉上漾起淺淺的微笑,彷彿微風拂新草般舒服。他對百里屠蘇道:“你醒了,你已睡了一天一夜。”
百里屠蘇正要開口,男人卻已經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