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國(6)
基一眼:“我去見侍中,是有大事稟報的……”
不知怎地,被李彬那對眼睛一掃,高紹基頓時又心虛起來,他遲疑著問道:“不知是何等大事?世叔能對小侄先透露些許麼?” 李彬笑道:“原本按制不能告訴你的,不過你既然典兵府中,此時好歹也算與你有些關係,先告訴你卻也無妨……”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道:“汴梁宅集使寄來了朝廷邸報,中書和樞密已經聯名佈告中外,折可久拜侍中,領宣義、保義、靜難三鎮節度使,不日將領兵前來關中坐鎮,詔書上說,關中節鎮兵馬,悉從其調度,以備定難軍南侵滋擾……” 問聽此言,高紹基只覺如同當胸捱了一錘,頓時胸中一陣氣血不暢,眼前金星亂冒,一時間竟然再說不出片言隻字…… 折從阮的名頭,關中的藩鎮們卻是久仰的了,此人坐鎮府州多年,面對契丹鐵騎的威脅,拒不稱臣。即使是在耶律德光南下黃河平滅後晉入主汴京的一年多時間裡,府州折氏也從未向這些異族蠻子低頭。契丹騎兵之驍勇鋒銳,中原幾乎無兵可敵,只有府州折家從不畏懼。多年來屢次交兵,契丹人竟然沒有在折家軍手上討得半分便宜。 如此強兵名將一旦來到關中,又有總關中兵馬的名義,哪裡還會有彰武軍這樣的小藩鎮的好日子過? 更何況折從阮雖然是打著防備党項人入侵的名義來的,但是鬼才知道這是否是朝廷削藩的一步策略,有折家軍在臥榻之側,無論是延州的高家還是朔方的馮家,誰都不要想能睡個踏實覺。馮家畢竟離得遠,而且本部兵馬又強悍能戰,暫時還不會太有威脅感。但兵微將寡士不能戰的彰武軍便完全不同了,折家軍若真要動手的話,只怕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把高紹基手上這兩千來人馬收拾乾淨…… 高紹基強忍著驚懼,面色青灰地用乾澀的聲音問道:“……卻不知……折府州此來……對我延州究竟是好意還是歹意?” “是折侍中了——”李彬面色平靜地提醒道,“折可久此人久經沙場,於河東一帶頗有威望,以契丹之強,亦不敢輕捋虎鬚。前年他家孫女與麟州楊氏聯姻,老夫曾經親往致賀,此人待人接物,頗有胸襟風範,御下有術,家風甚嚴。有他在背後為強援,党項小丑,當不敢再逾豐林之南……” 高紹基立刻聽出了重點:“原來世叔與折侍中也有交情……” 李彬笑了笑:“交情談不上,不過泛泛,他那般大人物,也未必還能記得我……” 聽到此處,高紹基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頓時躬身道:“這確是大事,小侄不敢再以軍中小事勞煩世叔,這便告辭回去,節度判官那邊,世叔不必擔心,都包在小侄身上,定能說服他收回告示,世叔務須憂心……” 李彬捻著鬍鬚沉吟道:“然則軍法畢竟不可廢……” 高紹基幹笑道:“李某畢竟沒有當真傷了陳隊官的性命,軍中互撲為戲由來已久,不過是玩笑耍子罷了,也並不當真的,況且李某畢竟是平亂有功之人,這點過錯本來也不算甚麼,看在世叔面上,更沒有窮追的道理。想來陳燁也不會當真記恨,是不是,陳隊官?” 那陳燁兀自呆呆跪在那裡不知所措,李彬和高紹基所說的事情他一概聽不懂,此時見高紹基惡狠狠盯著自己,不覺打了個哆嗦,更加說不出話來。 李彬笑了笑:“既如此,也算老夫欠你一個人情,多謝賢侄了……” 高紹基急忙遜謝:“怎敢當世叔一個謝字?小侄打擾了子堅兄和世叔這半日,也該告辭了。” 說罷,他揮手命兵士退出縣衙,自己又回身向李彬行了一個禮,這才轉身辭去。 “只怕這位衙內,終究不會善罷甘休——”在整個過程中一直沉默不語的秦固此刻終於放鬆下來,將寶劍回鞘,走到李彬身邊望著高紹基的背影說道。 “這些以兵為私產的武人,終究是靠不住的……”李彬冷笑著道。 秦固看了看李彬:“文質公,侍中在一日,我們還有折衝迴旋的餘地,侍中千秋之後呢?” 李彬長嘆了一聲:“手中無兵,便只能折衝借勢。若要延州長治久安,我們手上,也必須得有一支信得過的兵才行。” 秦固苦笑了一聲:“文質公推薦去左營的那個副尉,便是去分高衙內的軍權的吧?文質公便不怕養虎為患,又培植了一個軍閥出來?” 李彬沉吟了片刻,道:“此刻還不至於,一個隊正,能有多大能為?況且……” 他頓了頓,口氣有些猶豫地道:“此人臨陣時雖然驍勇,卻並不似一般軍士那般粗鄙不文,能讀經史,粗通文字,不像一個只知殺人的武人。” 秦固默默地聽著,並不插言,待李彬說到此處,他方才略帶憂鬱
地道:“亂世武人有膽略有學識的亦不少,中原那些藩鎮,大抵如此。能讀經史粗通文字只能說這個武人胸有大志絕非池中之物,卻不能斷定此人的志向於這紛亂之世和糜苦黎庶究竟是福還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