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Q版兵變(6)
“看清楚了麼?就是那個騎馬的,在這個距離上,射得中麼?”
沈宸指著已經點起了火把的趙羽,斟酌著語氣對細封敏達說道。 細封敏達是党項人的鷂子,是勇士中的勇士,早在十幾天以前蘆子關外倉促間一箭撂倒了魏遜,沈宸便已經暗中讚歎神乎其技了,此刻問出這麼一句來,並非是不信任細封敏達的箭技,倒是有點相激的意思在裡面,無論怎麼的,細封敏達能在射這一箭的時候多用些心思總是好的。 細封敏達輕輕哼了一聲,只瞟了在外面騎著馬耀武揚威的趙羽一眼,轉過頭懶洋洋地看著沈宸問道:“你先告訴我,為何要射這個人?” 沈宸皺起了眉頭,他在斟酌該不該將事情真相告訴細封敏達,畢竟這個党項人新歸附不久,而且和他打交道的一直是隊官本人,此人心裡是個什麼意思大家誰也不摸底,正在躊躇間,細封敏達冷冷的語調又在耳邊響起:“不說清楚我是不會隨便出手的,在這座山上,只有你們的李隊官才是我的主人,我只服從他的命令,其他人都無權命令我……” 沈宸苦笑了一聲:“好吧――我告訴你……”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你聽著,李隊官被延州節度賺了去,現在生死不知,這個人帶著一百多兵前來,聲稱要來接管隊官手中的兵權,叫營裡的弟兄們棄械出去投降――你是知道的,隊官為了我們這個隊是花了極大氣力和心血的,如今隊裡剛剛有了點軍隊的模樣,延州節度便來奪隊官的兵權,便是我們這些做軍頭的能忍,手下的弟兄們也忍不得……” 他看了看默默傾聽的細封敏達,道:“……你是隊官保下來的人,若是這幫孫子衝了進來,你這個党項人一樣是個死,所以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咱們現在是一根線上拴著的人……” “我們殺了這邊的人……會不會導致你們的長官為了報復而傷害隊官?” 細封敏達淡淡地問道。 沈宸一怔,他想了想,最終決定實話實說:“……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我們這便越是打得狠,隊官那邊便應該越安全。這年頭在哪裡說話都得憑拳頭,誰的拳頭硬,誰便有道理!若是我們這邊被輕鬆繳械,他們便沒有什麼忌憚了,只怕會立即下手坑害隊官。我們這邊若是能夠把他們打狠了打痛了,他們便不敢把隊官怎麼樣,日後還指望著用隊官來安撫我們呢……” 他話還未說完,細封敏達已經抽出了一枝羽箭,他緩緩將弓箭認在了弦上,淡淡的問道:“要活的還是死的?” 沈宸愣了愣,他看了看耀武揚威的趙羽,又看了看一臉淡然神色的細封敏達,心中一陣動搖和遲疑……畢竟是一營之指揮,堂堂的宣節校尉啊……沈宸搖了搖頭,將這些私心雜念拋了開去,心中默默唸著“我只是個軍官,我只要打贏就行……” ,咬了咬牙,年輕的什長緩緩開口道:“……我要死的――” 細封敏達微微一笑,右手執弓,左手閃電般一鬆一放,“咻――” 的一聲,羽箭已然離弦而去…………趙羽本來今日是極為興奮的,為了請自己率兵出動,高衙內提前給前營關了兩個月的兵餉,同時還換裝了五十杆加裝了金屬槍刃的木槍給自己,另外為自己的士兵配備了五十套步兵甲,高衙內甚至連他自己的坐騎都讓給了自己。 如今趙羽騎著高頭大馬,身披騎兵甲在軍寨門前耀武揚威,好不得意……趙羽初時也有些納罕,撤掉一個小小的隊頭,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麼? 不過隨即他便釋然了,無論上面是怎麼想的,自己此刻是得了甜頭的,傻瓜才不抓緊這個機會狠狠撈上一票,據說這個潑皮隊頭手中有不少錢糧,都是私下通過李彬弄來的。 據說寨中還有五十套步兵甲,高紹基只要這些甲冑,其餘的財物便都由他趙指揮全權處置了……真是肥差啊……肥得不能再肥的差事了……一開始高衙內找到自己的時候,趙羽還以為是要自己出城去迎戰党項人,高紹基剛一張嘴便大搖其頭,還好高衙內很快便把事情說清楚了,否則這送上門的好差事說不準便被旁人撈去了……只是有些對不住老廖了……趙羽略有些歉疚地想到。 罷了,剿了他一隊兵,日後再請他喝上一頓酒,也就是了……這個小破兵寨也真個古怪,居然還在營寨前面的空地上設了拒馬,而且自己喊完話也頗有一陣子了,居然一個人都沒出來,趙羽頗覺得有些丟面子。 自己一個堂堂的指揮,前來這邊接掌兵權,這個破小隊中的濫兵居然敢這麼怠慢,趙羽心中暗自冷笑,等一會你們出來了到了老子的手裡,老子便叫你們這些不懂規矩的兵蛋子們知道知道究竟什麼是將軍虎威……“那媽的――那些王八蛋還沒回來?” 趙
羽怒氣騰騰地罵道。
他一上山,便中規中距地向營寨四周派出了斥候,他的斥候小隊一共有十五個人,這麼點兵力要覆蓋一整座豐林山是不可能的,他便專門吩咐這些人,繞著寨子看一圈便回來稟報。 只是這都快半個時辰了,還不見這些人的蹤影,趙羽是知道自己的這些兵的,準是趁空隙不知道摸了誰家的雞,此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點火打牙祭去了。 便在他耐不住性子,揮著馬鞭吩咐幾名士兵“你們上去把那勞什子搬開――” 的時候……“咻――” 的一聲響――趙羽便如同被誰迎面打了一拳一般身子後仰,四肢攤開自馬上摔了下來――“撲通――” 連人帶甲將近兩百斤的分量摔在了地上,倒把周圍的士兵們嚇了一大跳。 兩名親兵趕忙上前去攙扶指揮大人,只是他們剛剛撲到趙羽的身邊,便像見了鬼一般大聲尖叫起來……一枝羽箭自趙指揮的右眼窩處射入,自腦後破出,貫穿了趙羽的頭顱。 這位朝廷的宣節校尉,延州彰武軍前營指揮大人,已然變成一具不會說話的屍體了……還沒等士兵們反應過來,又是“咻――” 的一聲響。 前營甲隊隊頭江誄捂著咽喉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咻――” 這一回是戊隊隊正張德誠,中箭的位置在左眼,和趙羽指揮正好是對稱的位置。 “咻――” 甲隊隊副方勇剛剛揮舞著手中的刀命令自己隊裡的士兵不要慌亂,一隻狼牙箭便自他的後頸處射入。 在方勇慘叫著倒下了之後,前營中再也沒有軍官敢於站出來指揮士兵了……誰都看得出來對方那可怕的弓箭手是在點名,誰在這個時候拿大充大,便是真正的找死……所有的人都僵住了,沒有人敢動彈,這些被瞬間襲來的恐懼打懵了的士兵們此刻連逃跑的勇氣都喪失了,他們一個個臉色慘白四肢痠軟,喉結不住蠕動著,口中一陣陣乾渴……不是說極輕鬆的任務麼? 怎麼居然還鬧出人命來了? 指揮大人都死了,現在該聽誰的? 敵人當中這麼恐怖的弓箭手,究竟有多少人? 自己會不會就這麼死在此地呢? 誰也不敢動,誰也不敢說話。 便在這一片恐怖的靜籟氣氛中,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前營的官兵們下意識地回過了頭,朝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漆黑的夜色中,什麼都看不見。 倒不是天色太黑,太陽落山還沒多久呢,只是前營的官兵們點著火把,從亮處看向暗處,自然什麼也看不清楚……隨著這整齊有力的腳步聲,兩扇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拒馬被緩緩推向了兩側……一片黑壓壓的烏雲隨著腳步聲響緩緩自寨中“飄” 了出來……隱隱約約的,能夠看到一個個手持木槍緩步前進的士兵的身影,只是,在夜色的籠罩下,這些人的面目都看不清楚……沒有人說話,丙隊的士兵們只是這麼端著木槍緩步向前齊步走,宛如日常的隊列訓練一般。 三十多步的距離,轉瞬而過。 “殺――” 一聲清晰的口令沖天而起……“殺――” 寂靜的天地間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渾厚蒼勁的喊殺聲,丙隊的士兵們五人一組打開了隊列,他們手端頂端削得尖銳無比的木槍,一組一組拉開距離衝了上來。 後面的沈宸看得連連搖頭。 若是臨陣指揮的人是他,他是絕不會現在就將方陣陣列打散的,敵人還沒有開始逃跑,陣線也還沒有崩潰,這時候打散方陣開始衝擊無異於在敵人面前自行解除武裝,成陣列的攻擊是最有效的攻擊,也是最能瓦解敵人鬥志的攻擊,敵人的武器比己方精良,若不依賴整體的陣型沖垮敵軍,在散兵白刃戰中己方士兵是會吃大虧的……以伍為單位的白刃刺殺訓練已經進行了頗長一段時間了,方陣衝擊則訓練時間過短,這就是士兵們為何自然而然地選擇了五人一組散兵衝殺模式的根本原因。 一旦開始散兵接戰,己方的傷亡必然無法控制……沈宸連連跺腳,這個不走大腦的梁宣,再接近十步,用口令指揮士兵進行陣型刺殺便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這個梁大傻……然而接下來的一切,令沈宸看傻了眼……一陣沉悶的響聲響起,敵人的士兵便那麼呆呆站在原地,被五人一組的丙隊士兵們成群地刺倒……沒有人抵抗,沒有人逃跑,甚至連閃避的動作都沒有,一百多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便那麼傻呆呆地站著眼睜睜看著丙隊的士兵們用木槍將一個個戰友同袍刺倒在雪地裡……鮮紅的血打紅了地上雪白的雪……雪白,血紅……五個人,五杆木槍,端平,刺出,鮮血飛濺,敵人慘叫著掙扎著……伍長一聲命令,五杆
木槍同時抽出,身上添了五個血窟窿的士兵如同一根爛木頭一般載倒,五杆滴著血的木槍隨即轉向了下一個目標……屠殺……這不是戰鬥,這是屠殺……隨著淒厲的慘叫聲,前營的官兵們手腳冰涼地看著這群魔鬼以小組隊形從容不迫地將站在前列的士兵們一個個刺倒,而後大步向前,用手中的木槍將更多的人送上西天……不過眨眨眼睛的光景,前營已經被刺翻了二十多個士兵……終於有一個經驗老到的士兵反應了過來……他兩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將手中加裝了金屬槍刃的木槍遠遠地扔開,用盡渾身氣力呼喊著道:“老爺們饒命啊――投降――俺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