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八路軍節度使——第十六章:國之根本(7)
李文革默然無語,這些話都不錯,作為一個未來人,他也十分為馮道的這份務實和憂民而感動。然而讓他覺得困惑的是,馮道為何要和自己說這些?
自己只不過是個
節度使,手裡只有一個時刻處於党項威脅下的邊境小州,兵不過數千,黃河在自己轄區也不過數百里,而且地處中流,東面還有山巒阻隔,斷然做不得害。
馮道看著他,道:“今上乃是老夫侍奉的最好的一代天子……”
說到這裡,馮道頓了頓,略有些遺憾地道:“可是,無論是在河東還是在城,他都沒上過河曹,論起這點,那位北虜天子倒是比這四朝的中原皇帝都要略強些……”
李文革更加瞠目結舌了,他倒不是驚訝於馮道談論起當今皇帝的這種品頭論足式的態度,而是老頭子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使他萬分驚訝。
“耶律德光上過河曹?”
馮道瞥了李文革一眼,嘴角浮現出一個略有些頑皮地笑容:“不是去治河。只是去看看!”
隨即,他抿了抿嘴唇,眨著眼睛道:“我騙他去的……”
李文革無語了,將一個契丹酋長出身的遼國皇帝騙上黃河大堤去視察河防,這老傢伙還真想得出來,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你還沒進京,便先去了汴河河口,很好!”
這句活有些沒頭沒腦,卻顯得有些意味深長。李文革苦笑道:“汴河糧運乃是延州如今的命線,文革去看看,也無甚稀罕吧?”
“你無須對我解釋……”
馮道一句話便堵住了李文革的一大堆託辭,而他下面說出來的話便令李文革更加心裡沒底了。
“上位者做事從來無須解釋。而其勉強作出的解釋無論何其荒謬,從屬臣庶都必須尊奉,最終能夠裁製上位者的,只有上天。所以莊宗要殺羅貫。以郭崇韜地位之尊崇,權勢之顯赫,亦不能救,然則莊宗最終死於伶人之手。是伶人變了天下麼?上位者做了孽,自然要受罰。大將軍自前年八月兵變以來在延州所遭遇地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均是如此。亡高家者。非大將軍。乃高家父子也……”
是好話,說的也不過是《過秦論》裡的老生常談。麼不妥,可是馮道所用的類比和說話地語氣卻總有那麼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讓李文革明明覺得自己明白馮道要說的是什麼,卻又不能肯定他說的究竟是否僅限於此。
“令公,文革雖然新膺旌節,恐怕暫時還當不起這‘上位者’三字吧?”
李文革兩隻眼睛略帶些不滿地看著馮道,反問道。
自己從來沒有得罪過這老傢伙,他又何必總是語帶雙關地敲打自己。
“你也說了是‘暫時’地!”
馮道若無其事的一句話,頓時又將李文革的反擊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都說交淺言深,老頭子和大將軍本來沒有交情,以老夫的壽數,這輩子再想見大將軍一面只怕也難……今天這些話,本來便是說說便算,也未曾指望大將軍能夠聽進去多少。不過老夫說地都是實話,出老夫之口,入大將軍之耳的大實話……”
李文革這一次真的愣住了,倒不是馮道地說話讓他覺得有多麼稀奇,稀奇地是馮道那極為認真極為誠摯地態度。
“文素他們這陣子都不住往太原侯府走動,連王秀峰也不顧忌了。其實這也不錯,行過萬里路的人,總歸要比讀過萬卷書地要穩妥牢靠些,可是那位柴君侯太剛烈太傲氣,他不像今上,有些事情他做不來,也不屑做……”
“其實那也是個可憐人……一家老小都沒了,到如今還沒有個延承緒的子嗣……三十幾歲的人,枯槁得如同個小老頭,這年月這世道,沒有份平常心,可讓人怎麼活?”
句句尋常,字字驚心!
這便是李文革對馮道這番家常式私房話的評價。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傲視天下的一代雄主周世宗柴榮,只活了三十九歲,而七年後被趙匡胤奪了皇帝寶座的柴宗訓,應該就出生於今年,具體的月份日期還不清楚。
馮道寥寥數語之間,已經對大周帝國未來最深重最不可測的危機做出了跨時代的預言。
這個老傢伙,究竟是人還是妖精?
“折騰了快一百年了……天下……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話語極度平淡,似感嘆,又似告誡。
這個長樂老究竟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自從老夫束髮受教,便一直讀聖人的書,天子,有德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