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他將手指放在黑白的琴鍵上，輕柔的按下，微微比起了雙眼，金色的音符又一次飄蕩在賓格來家的庭院裡，窗外，大雪紛紛揚揚的下著，落在枯枝殘葉上，卻在這金色音符的撫觸下，似枯木逢春似的，彷彿在跟隨著這音樂，輕輕顫抖著軀體。

 “給您帶來快樂的是音樂，小姐。”勞爾微微低下頭，露出些許欣然的表情，“我很高興聽到您這樣表達對音樂的熱愛，我能理解，因為我也是如此。所以，如果要繼續這樣的快樂的話，不如將這樣的愛都放在音樂上吧。”

 “至於我......”勞爾停頓了一下，“不過是音樂的附屬品罷了，我不過是被音樂所引領

，讓您感受到了他的魅力所在，小姐，是他在召喚您呢。”

 德·包兒小姐怔怔的看著勞爾，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心裡亂極了，但是看到勞爾那樣溫柔的，鼓勵的表情的時候，又覺得他說的對，雖然丶雖然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現在，她又哪裡還能想得清楚那麼多呢？

 勞爾在說完這些之後，便一個彎身行禮，轉身就走了，只留給德·包兒小姐一個偏瘦的背影，漸行漸遠。

 那天其實是個十分浪漫的夜，月朗星稀，隱約能在漆黑的夜空裡看到朵朵飄動著的雲彩。德·包兒小姐那天在那裡站了很久，都還轉不過神來。

 直到德·包兒夫人來到了她身邊，輕輕地牽起了她的手，“夜深了，我們該回去了，我的寶貝。”

 “呃？”德·包兒小姐猛地轉頭看向她的母親，隨即略帶些失落的又低下頭，悶悶的應了聲，就被母親帶著回去房間了。

 德·包兒夫人什麼也沒問，或許她都已經聽到了，因為她剛才一直躲在不遠處看著呢。而德·包兒小姐什麼也沒說，因為連她自己都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應該解釋什麼。

 但是當她坐在床上，看著德·包兒夫人幫她褪下衣裙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我愛上的真的只是音樂麼？母親？”

 德·包兒夫人的手頓了頓，並沒有馬上說話。只聽德·包兒小姐繼續問道：“那為什麼以前，我卻不覺得鋼琴，或者說那些演奏鋼琴的人，那樣的耀眼呢？”

 “或許是因為，他們都沒有演奏出那樣美麗的音樂來吧？”德·包兒夫人平靜地說道：“賓格萊先生的鋼琴曲裡面，有著他本身的靈魂，而別的人的音樂裡，有的僅僅是音符而已。”

 “可是難道母親的音樂也是？！”

 “......”德·包兒夫人沈默了，德·包兒小姐也猛地捂住嘴，連忙低下了頭，“抱歉，母親。”

 “沒關係，我的寶貝。”德·包兒夫人頓了一下，又繼續將這位小姑娘的裙子脫下來，放好，拿出睡衣來幫她穿上，“實際上，我的音樂的確也是那樣，僅僅是音符，而沒有靈魂。”

 “那丶那您的靈魂呢？”小姑娘懵懂的問。德·包兒女士卻微微一笑，帶著在外人前從未出現過的溫柔與釋然，“在你父親那裡啊，我的孩子。”

 德·包兒先生，一位死於許多年前的人，德·包兒小姐印象裡極其模糊的父親，如果不是家裡還有那個男人的照片，或許連德·包兒小姐自己都快要記不清楚父親的樣子了。

 因為父親的去世的時候她還太小，壓根就還記不得什麼呢。所以一直以來，也沒有多少感觸，只不過是看到別的人有父親疼愛，家裡有一位父親來支撐的時候，會很羨慕而已。但自己本身，對於自己的父親，倒還真的記憶不多。

 然而對於德·包兒夫人就不一樣了。德·包兒夫人是為多麼心高氣傲的女子啊，她永遠那麼驕傲，高昂著頭，即使死了丈夫也已經不屈不撓，堅韌挺拔的站在眾人的視線裡面。

 而能讓這位女子折腰的男人，又豈能是為簡單的人物呢？而在德·包兒夫人的心裡面，又會佔有多麼大的重量？這都不是旁人能估計出來的。

 但或許等德·包兒小姐再長大一點的時候，就會明白了——那能把她母親的靈魂都帶走的感情，對於她母親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吧。